她点点头,勉力朝他一笑。「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应该的,是我的错啊。」黎翼恩再次致歉,顿了顿。「对了,还没请教小姐贵姓芳名?要不要我替妳通知妳先生来看妳?」
她先生?
初蕾黯然垂下眸。「我姓梁,梁……莉莉。」出于某种想逃避的心思,她下意识地不想道出真名,随口将英文名改成中文。「我没有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黎翼恩不赞成地蹙眉。「至少让妳的家人来照顾妳。」
家人?初蕾语气更加萧索。「我妈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很烦恼的,我不想惊动她。」
黎翼恩凝望她,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体贴地不再追问。「那么我留下来陪妳吧。」
「你留下来陪我?」她愕然。
「妳一个年轻女孩,又怀孕又受到惊吓,我怎么能把妳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温文地微笑。「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事,留下来陪妳说说话也好。」
她怔怔地望他。为什么这陌生男子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是不知为何,虽然她与他只是初次见面,她却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他,甚至有股冲动想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说给他听。
她看着他,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他彷佛也看出了她心情的激动,起身倒了杯温水给她。「喝一点,镇定一下。妳肚子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她摇头。
「那么妳说吧。」他柔声鼓励她,看透了她的心思。「我听着。」
眼泪霎时决堤。
她忽地崩溃了,再也无法假装坚强,迷蒙着眼,哽咽地对一个陌生男子和盘托出心事。
她告诉他,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可他,却为了家族事业,决定与另一个女人结婚。
她能明白对方的苦,却无法说服自己用谎言编织两人的未来。
与其彼此伤害纠缠,她宁愿选择离开。
她说着的时候,黎翼恩只是静静地听,温文的眼很包容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传来关怀的暖意。
拉拉杂杂道出原委后,她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吸了吸鼻子,觉得心情好多了。
「妳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黎翼恩问她。
「我不知道。」她茫然。
「妳不打算告诉他妳怀孕的事吗?」
她默然,良久,哀伤地摇了摇头。「他都已经要结婚了,我不想增添他的困扰。」
「是他对不起妳,他本来就该好好对妳交代。」黎翼恩语气稍嫌严厉,似乎颇为她感到不平。
她不说话,不安地动了动。
「难道妳愿意就这么放他跟别的女人结婚吗?」
「我不想成为他的阻碍。」她紧紧绞扭十指,嗓音沙哑。「他有他的苦衷,他答应过他父亲,绝不能让公司倒的。」
「不让公司倒闭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选择利益联姻不可。」黎翼恩还是不以为然。「那男人到底是谁?如果妳开不了口,我替妳去跟他说。」
「不用了!」初蕾惊得一颤,忙摇手。「我很谢谢你的好意,但这是我跟他的问题,我……我自己会处理的。」
黎翼恩一愣,这才察觉自己过于激动,略微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多事。」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初蕾感动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我也是。」黎翼恩微微笑。「也许是我们之间有缘分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说,我一定尽力。」他真诚地说道,看着她的眼神,好温柔。
初蕾眼眸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真的很谢谢你,黎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的确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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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蕾失踪了!
自从那天与他通过电话后,她便不知踪影,他到了约会地点等不到她,杀到她住处去找也不见人,还把与她同住的室友也弄得紧张兮兮。
隔天,她没来上班,也不请假,Call她手机老是收不到讯号。
起初他以为她回台南去了,从人事部调到了她母亲的联络资料,为免惊动梁母,他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最后确定初蕾并未回家。
她不见了,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芳踪沓沓。
她是有意躲着他吧?她就这么不能原谅他的决定?
该死!程昱鸿懊恼地倒落沙发,瞪着桌上的玛莎拉蒂Tipo 26模型车。
这台模型车,正是他与初蕾初次见面时,指着她责问的那一台。那天他走进这间董事长办公室,乍见一柜的模型车,又惊又喜,却也忍不住狂怒。
他不明白,最反对他的梦想的父亲,为何又要把他最爱的这些汽车模型摆在自己的办公室?他不懂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
焦躁不安之际,他见这台Tipo 26撞凹一角,索性藉此狂飙一顿。
那天,台北喜福的职员上自饭店经理,下至清洁女工,全被他的阴阳怪气吓得噤声不语,只有初蕾,不但勇敢面对他莫名其妙的脾气,还主动提起他父亲是多么珍视这些模型。
看出他们父子不合,她竟不自量力地想撮和他们。
她真是个傻丫头,多管闲事的笨女人,她单纯得教他想冷嗤,却也令他禁不住心折……
程昱鸿捧起模型,中指轻轻地画过那掉漆的部分。
这台Tipo 26之所以对他而言别具意义,并不只是因为它是玛莎拉蒂的经典车款,更因为它是第一件父亲帮着他一起完成的作品。
之后,父亲便总是忙于工作,很难得再分出时间照顾他,以及他的模型车。
那时候的他,坐在这间办公室里,一边做着自己的模型,一边也会期盼地望向工作忙碌的父亲。
期盼他偶尔的关注,偶尔投来的赞许微笑,那会令他小小的心灵,瞬间满是欢喜……
「我以为妳会懂的,初蕾。」程昱鸿抚摸着模型车,沙哑地呢喃。
他以为她一定能懂得他的苦衷,能明白他为何必须进行与郭雨真的权宜婚姻,他以为她懂的。
「为什么要躲我?妳究竟上哪儿去了?」他闭上眼,痛楚的嗓音与一颗心,都像失了根的浮萍,在静谧的空气中飘荡。
已经十天了,他却丝毫得不到她一点消息,十天来,他的生活步调全被打乱了,连工作也无法专心,整天只是胡思乱想。
他从不曾如此挂念过一个人,甚至连半夜都会冷汗涔涔地惊醒,害怕初蕾是因为气他打算跟郭雨真结婚,做出什么傻事。
不会吧?
一念及此,程昱鸿蓦地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空白的眼神茫然四顾。
如果初蕾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他惊跳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永远不会……
「你怎么了?」娇脆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僵住身子,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惊喜,待回头认清来者是谁后,脸色立即一沈。
「是妳啊。」
「看见是我,你很失望吗?」郭雨真冷着脸,语气嘲讽。
程昱鸿懒得跟她斗。「找我什么事?」他淡淡地问。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她撇撇嘴,盈盈在沙发上坐下。「我是你的未婚妻,偶尔来看看你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