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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原来,这就是她的缺陷。昨日,当她告诉他,她身边的两个奴婢一聋一盲时,也曾幽幽的说「我的残疾其实不亚于她们」,现在他完全领悟了那话中的含意。

  「皇弟,你可注意到,她颊边有一颗蓝色的痣?」

  当然,那滴蓝色的泪像是烙在了他的心里,思绪漫游的一瞬总能想起。

  「那颗痣,民间俗称『伤夫落泪痣』,不少寡妇的颊边都有。」



  一时间,答案拼出完整的图案,明若溪刹那无语。

  「唉,皇弟,原来你大哥还是在怨朕,所以送来这样的女子——伤夫落泪,红颜祸水,他是想咒朕早日驾崩呀!」

  「那么皇上就赶快将她送还大哥身边吧。」提议脱口而出。

  「可是……」胧月夜的指端在床榻间轻轻敲击,「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未必准确,或许,这一切只是毫无根据的迷信。朕堂堂一国之君,岂能被怪力乱神之说混淆视听?既为天子,定有天神护体,百毒不侵,若是连区区一个弱女子都害怕,你大哥不就可以乘机散布流言,说朕这九五之尊是假冒的。」

  明若溪差点想轻笑出声。原来皇帝哥哥找来诸多藉口,还是舍不得放了暮紫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知这经典名言出自谁之口?改天,要好好查查书。

  「陛下预备怎样做呢?」洗耳恭听。



  「皇弟,你是朕唯一贴心的人,这件事若传出去,对紫姬不好,对朕,更不好。所以,朕只敢把这事交给你去办。」

  「陛下说的是什么事?」他的皇帝哥哥常常别出心裁,玩出令人头痛的花样。而忠心的他,就算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缚住手脚,跟随天子的指示。

  胧月夜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答——

  「看看她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危险。」

  乍听这话,满脑子一片胡涂,待到耳边余音散尽,明若溪才猛然领会。

  看看她是否真的危险?

  不,这不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她是否有伤夫的命,得找个人亲身「尝试」。

  「臣不敢!」他立刻跪下,震惊让他激动,这个荒唐的建议,对她,对自己,对眼前最敬爱的哥哥,都是一种恐怖的亵渎,连想都不敢想。

  「有什么不敢的?朕特准你这么做。再说了,朕的女人你又不是没碰过……」胧月夜笑容阴森,「还记得你告别童子之身的那夜吗?」

  一句话劈得明若溪哑口无言。

  是呀,他并非什么纯净男子,当年引导他初夜的,就是胧月夜赠给他的嫔妃。煜国民风开放,一女可以事二夫,兄弟间也可以享用同一个女人——也许,这并不关民风,当身下的伴侣只是一个泄欲的工具时,跟谁不可以?

  然而,那是暮紫芍,是他心仪的女子,他无法麻木,也无法忍住对这一提议的恶心感。

  「可是,当年的柳才人是皇上您不再要的,可紫姬娘娘她……」鼓起勇气,他表明心志,「她若被臣沾染,将来还怎么在宫中立足?」

  「谁说她将来会在宫中立足?」胧月夜嘴角微微一扬。

  「陛下您不是说,缺一个皇后的人选吗?」

  「朕有这样说过吗?」呵呵的笑声回荡于寝宫之间,狰狞万分,仿佛在嘲弄明若溪的无知,「皇弟呵皇弟,朕只是说,缺一个像皇后那样贴心的美人。宫里被册封的嫔妃还少吗?朕不要一个矩矩规规的娘娘,朕要的,是一个可以勾起朕激情的女子,那水一般的身体,那火一般的眼眸,那谜一般危险的气质……皇弟,不瞒你说,朕现在每晚想著她,想到不能入眠。」

  人若被淫邪控制,再尊贵的人物也会变得像禽兽,胧月夜此刻的表情就叫人不敢相认。

  「朕已经打算好了,若她果真无害,朕要把她安排在宫外,寻一处世外桃源的美景,盖一座清雅小楼,朕要时常去那儿,抛开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也不管宫里的吵吵闹闹,只跟她一个人,吹吹萧,品品画,多好……」

  嘿,诗情画意的一幅图卷,若不知个中缘由,还真会被打动。

  可是,若真有这么一天,善妒的胧月夜真会善待那名白布有染的女子吗?恐怕想像美好,到了现实,她的下场会惨不忍睹。

  「皇弟,朕的这一切幸福,现在得靠你呀!」终于说到关键,「答应朕,好吗?」

  温和的声音如同慈父,徐徐传入耳里,让人觉得稍微摇一下头便是残忍。

  胧月夜总是这样,即使叫他杀人全家,也能用最婉转的语气下达最冷血的命令。那刀刃下的一壁鲜血跟此刻的温情脉脉相映,触目惊心。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笃定,他的口吻是那样的清淡,似乎他知道,明若溪一定会答应。

  他没有猜错。眼前的臣弟一躬身,答道:「遵命。」

  听话的明若溪怎么可能拒绝呢?他是他的天子,他的恩人,他最亲近的哥哥。

  于亲情,于恩情,于君臣之情,他都不可能说「不」。

  他只觉得全身飘飘荡荡,后来胧月夜还吩咐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大概是他替这最亲爱的哥哥办的最后一件事了。事后,这一朝天子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他。

  对呵,从前阳奉阴违地做了那么多事,胧月夜心知肚明,此刻终于找到藉口可以铲除这不听话的叛徒了——玷污皇嫂,多大的罪名!千刀万剐也是活该!

  但他顾不得担心自己,他只想到一个问题:她……听到此事,会怎么样?

  恨他们兄弟狼狈为奸?唾弃他为人的不齿?还是嘲笑他的愚忠?

  不论怎么想,他在她的心目中肯定不会再是一个正人君子了,甚至算不得一个「人」了。

  出了寝宫,明若溪在恍惚间朝一处荒废的院落走去。

  这儿没有人,杂草布满小径,墙头残砖上长出一丛丛轻盈的蒲公英,风一吹,绿野中满是白色的绒毛。

  声音,也没有。偶尔一只云雀在不知哪儿的树上鸣叫两声,更显宁静。

  这儿是他从前居住的地方,很久没来,也不愿意来,因为这一草一木会勾起他伤痛的回忆。

  呜……呜呜……

  是谁在哭泣?

  明若溪拨开树丛,看到一个小小的男孩子,坐在荒凉的台阶上抹著眼泪。这儿……还有人?

  「别哭啦,」他忽生同情,蹲下打量那他,「为什么哭呀?」

  「呜……母妃不见了,她不要我了……」男孩哽咽的声音那么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头抬起的一瞬,他看到那张小脸上布满伤痕跟泪痕,顿时,他明白了。

  那就是他!是小时候的他,孤独可怜,无助地坐在清冷的黄昏里。

  那时候,母妃刚刚去世,本有温暖堡垒护卫的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关爱。

  母妃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宫中最有才华的女人。可惜,受惯了宠爱的妃子最最承受不了失宠的打击,有才华的女人通常都是郁郁寡欢、顾影自怜。

  当父皇另觅新欢,不再踏入此地时,母妃也崩溃了。

  明若溪记得最后几天,已经神智失常的母妃穿上最炫丽的衣裙,戴上最昂贵的首饰,站在台阶前翘首盼望。

  「溪儿,看见你父皇了吗?他答应过要来看我新编的歌舞的,他一定会来的。」她说。

  父皇最终没有来。母妃于一个清晨将自己缢死在悬梁上,仍是盛装打扮。

  母妃死后,他的处境可想而知。妒忌母妃的娘娘们,幸灾乐祸地嘲笑他;调皮成性的兄弟们,肆无忌惮地打骂他;就连宫女和太监们,也因为少了赏钱而常常忘了送饭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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