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岑茵起了个大早,走到客厅看见岑母正在挑菜,遂也坐下来跟着一起帮忙挑。
「茵茵哪,台东的空气很好厚?」
「是啊,我住的那里没什么人,屋子后面还有一块田,空气好得不得了。」
「啊妳是真的不想嫁喔?」
岑茵叹了口气。
换做是以前,她会闭上嘴找借口开溜,也不想跟母亲讨论。不过,可能就这一次,她不想这么对待她。
「也不是啦,我想要顺其自然,如果没缘份就算了。爸走了这么多年,妈妳一个人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傻瓜,我有妳啊,怎么会一个人?」
「我就是觉得相亲很怪。」
「那……如果不是相亲呢?」
「不是相亲?」岑茵楞了楞。「那还有什么?」
「妳不在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常常来看我。妳不要生气,他说他是妳大学学长,我才给他进来啦--」岑母仔细观察女儿的反应。「妳那个学长啊,真的很有心,对我这个老人家也很照顾喔--」
是言放宇?
岑茵不自在地动动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去思考这问题。
「妈,我学长有老婆有孩子耶。」
「啊?」岑母着实吓了一跳。「他没说啊。」
「他老婆是美国人,跟他分居了,可是他们有生一个孩子。」
「可是……」岑母显然还处在震惊中,过了好久好久,才失落地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干脆不要了。」
岑茵总算松了口气。
「啊不然妳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如果妳真那么喜欢住台东,不然我们把这间房子卖一卖,我跟妳去住啊!」岑母说:「还有一块田,那是最好了。我也很喜欢自己种点菜,以前啊,我小时候吃的菜都是自己种的,哪像现在的菜都是农药。」
「妈?妳说真的吗?」岑茵非常讶异。
「如果妳不想嫁,我们可以互相依靠啊--还是妳不喜欢跟我住喔?」
「当然不会,怎么会呢!」
噢,眼眶又红了,讨厌。
她赶紧打开电视转移一下自己的情绪。
母亲的改变实在太大了。到底是经过怎样的心境转折,才会逼得一向严厉霸道的母亲,放弃自己原来的立场,转成对她全然无条件的支持?
是她对她的思念?自责?后悔伤心吗?
她怎么会这么不孝,让她一个老人家,独自经历这些痛苦。
电视新闻此时正以快报方式播报一条新闻:
「以下为您报导一则最新新闻。昨天傍晚在台北新光三越附近发生一起意外车祸,造成两人重伤,一人送进加护病房,目前有生命危险。据悉这起车祸是因为号志灯转换时,两辆轿车冲出对撞所引起的,警察正在追查肇事责任的归属。而令人注目的是,其中一位驾驶人正是XX企业的总经理言放宇先生。据脑神经外科主任医师的说法,言先生脑部重创,需要做更进一步的检查,目前还未脱离险境……」
第十章
岑茵静静地走进病房,双手扶在床尾的栏杆上,看着沉睡中的言放宇,激动莫名。
一年不见,还是那么英俊好看。
一点也不像生命垂危的模样。
走进病房之前,面无表情的护士小姐并没有解释他的病情,只说一切要等检查报告出来,再请医师说明。
可是……虽然她也不知道该看见怎样的言放宇,但,他看起来只像是倦了,在病床上熟睡了。
她极奢侈的、静静的凝视他,专注到不知不觉走近,执起他的手。
没想到才碰到他,他立刻就醒了。
言放宇突然张开眼睛,看见是她,眸中霎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采。
「原来只要我出事了,妳就会回来,是吗?」他含笑问道。
「你--」岑茵被他这么一说,登时脸红了。她手足无措得想放开他的手,不料却被言放宇早一步牢牢握紧。
「我等妳好久。」言放宇激动地牢牢握着她的手,像是怕她突然跑掉似的。
「你的伤势究竟怎么样?」岑茵又急又恼地想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开。「新闻是骗人的吗?」
「新闻?」言放宇茫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什么新闻--」
「那--」
「我只知道,我没想到醒来会看见妳。」他深深地凝视她。「我很高兴。」
岑茵根本不敢看他,他的眼神,梦幻得不像是真的。
那些话,也甜蜜得不像真的,一点也不像是对她说的。
「言先生的家属来了吗?」主治医生和一个护士突然走进病房来,看见言放宇醒着,先是一楞,才对他点点头。「言先生醒了。」
岑茵不禁呆住。
医生的意思是,言放宇才刚醒过来?
言放宇颔首问:「是,我现在的情形怎样?」
主治医生翻着手上的报告,神色凝重地报告:
「您身体各处只有几个轻微的擦伤,那些伤在您醒来之前,护士小姐都处理过了。现在,我们发现主要伤势是在您的脑部--」医生顿了一下,看看言放宇,也看看岑茵,见他们都没说话,才接着往下说:「断层扫描的结果出来了,您的脑部有几处血肿块,必需做开颅手术把血块清出来,不然肿块继续扩大,会有立即的生命危险。」
言放宇和岑茵登时呆了。
「可是,怎么会呢?他现在明明清醒得很--」岑茵忍不住脱口问道。
「言先生是硬脑膜外血肿,这种病人通常会有一阵子清明期,要是医生没发现,有的人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出院了。可是出院不到几天,通常就会在家里死亡,事先没有征兆的。」
医生遗憾地看着她。
「因为言先生的身分特殊,他公司的代表特别要求院方做彻底的脑部检查,所以我们发现的时间已经算早了,这对言先生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言放宇冷静地问:「什么时候动手术?」
医生看看手表,回答他:「手术房已经在做准备了,最多再二十分钟。请您尽量放松心情,我是建议,您要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最好先跟您的家属交代一下,因为脑部手术……有它的复杂性,所以……」
「我明白了。」
医生离开了,留下一室愁云惨雾。
虽然他说的非常含蓄,但意思显然就是:如果手术不成功,言放宇也许就醒不过来了,是吧?!
岑茵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脸色非常苍白。
「别害怕--」言放宇握着她的手安慰。「妳坐下来,让我看看妳。」
「你一点也不害怕吗?」岑茵现在什么都顺着他了,他要她坐就坐,要怎样就怎样。
言放宇微笑起来,反问她:「如果我们这辈子只剩这二十分钟,妳要拿它来害怕吗?」
「别胡说。」岑茵责怪地瞪他一眼,眼眶都红了。
言放宇深深凝视着她,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满心满眼只有再见到她的幸福和狂喜。什么手术、危险,他一点也不在乎。
过去的等待实在太漫长太难捱了,如果非要冒这危险,才能换取这二十分钟,他是心甘情愿的。
「我宁愿拿这二十分钟好好看着妳。」他说。
岑茵的眼泪突然毫无预警地啪答掉下来,她边擦边笑,摇着头,不敢置信地埋怨他:「你还在胡说。」
「我是说真的。」他眼底的感情,深长得不容置疑。
「不会的,只是一个手术而已,我们不是生离死别。」岑茵别开脸。
「是的。」言放宇同意她。「妳会在手术房外陪我吗?」
「当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