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坐求静,偏偏愈生心愈乱,究竟为何而乱?
陀罗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是何缘故了--那小子今天没来吵他。
将近两个月来他每日风雨无阻的为他送饭,害他不小心已习惯了他的存在。而今天却还未见到他,难不成他又去危险的地方找食材?受伤?生病?遇难?跌落山谷?溺水……
陀罗愈想小愈乱,脚步不自觉的往回走,不安的心情让他越走越快。
他急急忙忙的冲回屋里,只见摆了满桌色相不佳的菜肴,独不见那会先行偷吃的人儿。
“人呢?”陀罗冲到厨房,总算找到正在里头大块朵颐的水儿。
甘劭之被不该会冲进来的人吓到,塞满口的食物便在喉咙,一时气不顺的难以呼吸,他拼命地拍打胸膛,便住的食物仍是牢牢地卡在喉咙。
“咳……咳咳……”
陀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情形似乎只有无奈足以形容,一个俊秀的可人儿吃相难看也就算了,还会将自己噎住;瞧他愈来愈惨白的脸庞,陀罗摇摇头,在他背上一击,
“咳咳!谢谢,你怎么会这么早便回来?”
“怎么。我不能早一点回来?妨碍你偷吃了。”原来他的食量不只他的三倍,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吃得更多,他想到了另一种逼退他、又不至于浪费体力的方法。
“嘿嘿……”偷吃被发现,甘劭之有说不出的差窘。
“想和我一块儿用餐吗?”
“耶?”甘劭之睁大的眼睛闪闪地发亮。
只是丢了一点点甜头,一丁点响应,便能使水儿彷若得到天大的恩赐般,他值得他如此的对待吗?陀罗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动摇,他不乐见,相当不乐见。
陀罗的手伸向他沾满饭粒的脸颊,两人虽是短暂的接触,却有股奇妙的波动漾了开来,两人不由得一怔。
“瞧,这是什么?”陀罗率先打破诡谲的沉默。
“饭粒。”甘劭之差得赶忙低头将脸上其余的饭粒全抓下,送进口中。
陀罗再次摇头,模样秀气的人儿为何动作如此粗野?他是怎么长大的?
“我想和你一起用餐。”像是怕陀罗改变决定,甘劭之拉着他的衣摆,眼里充满期望。
“我这人一向坚持己见,凡是有不顺眼的人事物是非得摒除不可,否则我会吃不下,睡不好……”
“所以?”甘劭之愣愣的问道。
“我出身于豪门世家,自是看不惯粗鄙芥夫的习性,吃饭时不可狼吞虎咽、衣衫不整、发鬓纷乱、举止不雅、口出秽言、脏乱不洁……”
除了口出秽言之外,他好象什么都有。甘劭之愈听面色愈是沉重。
“我改,只要你要求的,我全都改!”他双手忙不迭地梳理头发、拉整衣物、拭净脸上的油渍,甚至转过身将可能黏在牙缝间的残渣剔去,他再转过身对陀罗展现出最有诚意的笑容。
“虽然我并不欢迎任何人来此,但一个多月以来,我算是被你的诚挚所感动,但原则仍是原则,要我改变实在是不可能。谈个条件好了,即使我并没有抱持多大的希望……”
甘劭之打断他,“只要能让我留下来,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首先,你的吃相。”
“噢。”他下意识地双手抹着两颊,不知还有没有黏着什么东西?
“不能再有饭粒菜渣黏在脸上、吃饭喝汤不能出声、饭菜不能掉落、每一口都要嚼二十下,否则就请你离开。”
“好,我会努力。”
陀罗狐疑的看他一眼,不相信他能办到,不过总算有个可以赶走他的借口。
“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水儿的脸颊、耳朵,以至脖子霎时似着火般的红。“我……我……”
“总该不会是……喜欢我?”
甘劭之的脸更红了,不自觉地低下羞窘的脸蛋,倘若他再继续逼问下去,他可是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他钻进去。
陀罗很难得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他过于单纯直率,和他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我、我……”
“别说了,我现在马上要验收,做给我看。”
“现在?”甘劭之瞠大明眸。
“对。现在。”
甘劭之正襟危坐,背脊挺直得不能再直,双手微微颤动的移向筷子,手竟不小心把它弄掉了,赶忙捡起,却再度掉落……
努力了好几次,总算在陀罗冷厉的视线下拿稳,他眼角偷衬着陀罗,慢慢地夹起饭来,不料使力不当,没将饭送入口中反而掉了一桌。
“啊!”
陀罗摇着头,隐忍住笑意,但表现于脸上的则是冷酷。
“等等,至少多给我一次机会,别一次就下定论,好不好?”
赤红的脸瞬间变成惨白,他是如何办到的,竟能让脸色转变得如此之快?水儿对陀罗而言既新奇又奇特,他突然发觉他竟有股令人很难抗拒的吸引力。
“这个嘛……”他的脸更白了。罗陀诧异的看着。
“陀罗。”
“嗯……”他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真够夸张的。
见他不语,甘劭之大大的眼眶又开始盈满水气。
陀罗最受不了的就是水儿这么望着他,心一动,“好,若仍不合格,请你遵守诺言。”
“好。”
陀罗作势欲走,发现衣摆被拉住。
“你不留下来训练我?”
水汪汪的大眼好象惹人怜的小狗。令人怎么也不忍心甩开。
“你不教导我,我如何能达到你的标准?”
噢……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斥责和暴吼,以及可怜兮兮的应答。
陀罗已不知后悔多少回,当初为何会多事地捞起在浅水滩溺水的他,如今才会惹来一身麻烦。
陀罗并未设定期限得以赶走水儿,是忘了?还是他心底深处已不由自主的接受他了?现在还是理不清头绪。
* * *
这个受不了一被他盯住便会浑身僵硬的笨蛋,看来优雅两个字恐怕是永远也学不会。
陀罗坐在树干上刻着木雕,发现每下一刀,木头上的轮廓便愈来愈像某人,他一怒之下将它丢了,好发泄莫名的烦躁。
不能习惯、不能信任,人是会背叛的动物!
“喝!”一分神,他险些跌落深崖。
不顺,一切都太不顺了,他要的是一成不变的平稳,以及宁静。
陀罗向下望,深不见底的峭壁上挂着一块随风飘扬、颜色有点眼熟的布,他俐落地往下爬,看到被折去一部分的白玉蕨,以及那被扯破的布料。
“是他。”扯下被勾住的布料,风一扬,陀罗直觉地和风争夺那块碎布,一提气又回到崖上。“那个笨蛋……”
从不曾有人如此掏心掏肺只为了他,即便是往日风光时也不曾有过,他怎能不被感动?
难,好难。
* * *
“你回来了。”
每天有人高高兴兴地等他归来,对陀罗来说是全新的奇妙感受。
水儿倚在门边等候他的归来,他的屋子和他的一切,水儿融入其中,竟一点也不显然突兀,他简直像是他的妻。
“今天我做了可下酒的小菜,蒜泥活龙、腌制的小鱼干,光是喝酒很容易醉的,配点小菜会好些。”
他知道他深夜有独饮的习惯,所以……
“嗯。”
甘劭之继续说:“辛夷花煲蛋、清蒸鲫鱼、红糖甜瓜、干盘子、鲜虾丸子、腰丁腐皮、五彩豆芽、白玉芙蓉汤、蜂糟糕、薏仁红豆饭。”
“一直有句话不晓得该不该对你说……”
陀罗竟主动开口和他说话,甘劭之好不高兴。”什么?快说、快说。”
“你这么会吃,怎么还是这么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