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别再让我见到你。”
甘劭之将沾满泥土的食物一一捡回篮里,欲言又止,深深的望了一眼高大绝情的陀罗,默默的离去。
他的沉默勾起陀罗心底一丝丝的歉疚,他并不愿意为了他而牺牲掉昔日的宁静;更甚的是他不愿被打扰,他平静的心湖再也不愿为谁而起波澜。
* * *
这下任谁的脸皮再厚,也禁不起自己的心血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无情的摧毁吧?
坐在树上,手持小刀及圆木的陀罗发现自己迟迟未下一刀,干脆作罢,走回自己的木屋。
踩着脚步往归途走去,果不其然,小屋已恢复往日的平静、没有人气的静谧,看不惯自己的房屋旁竟多了一间扭曲的木造物,陀罗闭上眼,凝气、出掌,那栋破屋应声而塌,毁于一旦。
木屑尘土逐渐散去,陀罗睁开眼,赫然瞧见飞扬的尘土中渐渐出现一道纤细的人影。
“你……”
他竟然还在,而且还是待在方才被他毁去的屋里,他没事吗?
“我没事,只是有点吓一跳。”彷若响应了陀罗的担忧,甘劭之回答他,没有谴责的意味。
“谁教你不离开,我不是要你滚吗?”陀罗的吼声让落定的尘埃再次扬起。
羽睫轻颤了下,一双灿亮的明眸又再度出现水气,陀罗故意撇头不看,怕自己刻意冷硬的心会有软化的趋势。
“我……还好我有先将饭菜端到外面,这样你才不至于饿肚子,哈哈……”甘劭之干笑了两声化解紧张的气氛,但他笑得有些僵硬。
“不管你再煮几次我都不会吃的。你厚着脸皮纠缠一个男人,这算什么?滚!”他的大手一挥将食物企扫落地,冷硬的斥喝自面具后传出。
温热的水珠滴至溅到汤汁的脚边,甘劭之再度默默无言的将四散的食物捡起。他的额头不断冒出涔涔的冷汗,他的心被伤着了。
* * *
轰隆隆!远山的雷鸣渐近,恐怕又是雷雨交加的夜,陀罗心中有些忐忑,他会被雨淋湿?有没有地方睡?有没有地方躲避山林野兽?
“可恶!”陀罗硬是狠心地停住自己走向窗台的脚步,不去看他便事不关己,反正不知道事情的发生便不是他的错。
甘劭之经过短暂的悲伤后,见天气转变,忙着重建屋舍,想用忙碌的工作藉以忘掉心伤。此刻的他又如初到此地时,搬来一根又根的大木头,用愈来愈熟练地技巧搭建房屋,他心想也许以后还可以帮师父、师兄们盖房子呢!
“师父……”
思念之情油然而生,甘劭之忙挥去泪痕,继续努力,这夜又是一个无法成眠的夜。上天彷佛要考验他的诚意般,又降下一阵滂沱大雨,增添他的辛劳。就在他盖好的同时,而却骤停,天空露出明亮的星芒,映着他澄澈的眼眸。
既然睡不着,甘劭之便去采摘唯有夜晚才会开的花,以及雨后才会冒出的笋,想为心中总是带着一对忧郁眸子的人张罗食物。
他怒喝的拒绝他却又带着不舍的眸光,骂他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眼,毁了他的精心杰作却又有道不出的歉疚,为何?
这夜,杂乱的思绪在脑中翻转着。不知不觉中天色渐亮,他告诉自己要振作起精神。
片刻后,明朗的表情重现甘劭之清秀的容颜上,他不是那么轻易使被打倒的人。
* * *
接下来的数日,同样的情形一再地重复,陀罗由一开始的狂怒姿态转变为视若无睹,无视于甘劭之的嘘寒问暖、精心烹调的菜色,以及窗明几净又一尘不染的屋子……
甘劭之不屈不挠的精神,完全无视挫败的痛苦,他努力的付出,想为陀罗奉献一切的初衷至今未变,甚至为了改变他紧绷的嘴角,他自在月夜立于他的窗前吹叶笛、吟诗曲,虽然有些难以入耳。
方自外头回来的陀罗发现甘劭之坐在他的屋前,身旁有两份冒着白烟、热腾腾的晚膳,而他正吃着的是中午被他漠视的那份餐点。
两份?不只……瞧那份量,盘中食物迭得高高的,而他竟然一次吃数份,而且已经持续将近一个月了,他却是一点也没变胖。
“啊!你回来了。今天的主食是白玉蕨,有清肝降火的功能,搭上清蒸银虹鱼,有增添功力的效果。你尝尝好吗?”
白玉蕨生于深谷峭壁上,百里内难得见上一株;银虹鱼则产于湍急的瀑布下、深湖中,他不是不会泅水吗?
陀罗早就注意到他那日渐增添的新伤,只是强迫自己视而不见,而那日增黑圈的眼眶,以及不再红嫩的唇瓣,全是为了寻找新食材所致,因此若要他再和以前一样将它打翻或踩毁,他办不到;因而他选择漠视,可是他的决心正日渐薄弱……
“你的手怎么了?”陀罗不经意地问。
他注意到他手上裹的布条,他好高兴。甘劭之展露清丽的笑靥,教人看了为之炫目。”没什么,都怪我不小心,太笨了嘛……”
一怒之下,陀罗粗暴的一抓,虽听见他的呼疼,但他仍将不懂爱惜自己的家伙抓进屋内,他猜测他肯定是为了趁新鲜烹煮而置伤口于不显,否则血丝也不会渗出随意扎上的布。
“等等,先别管这个,白玉蕨不趁热吃会变黑变苦,会吃不下去的……”
“你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吃的!
“不要。”甘劭之拒绝道。
“再不闭嘴我就将你绑起来。”
“可是……”
“嗯?”锐利的眸子虽藏于面具之后,却仍掩不住噬人的厉气。
“我再说一句话就好……”他以眼角偷觑,怕陀罗当真将他五花大绑。
陀罗以下巴瞪人。
“你答应吃清蒸银虹鱼,我就答应让你医治。”甘劭之快速的把一句话说毕,他怕自己没有勇气再重复一次。
“好。”遇上固执可比顽石的他,陀罗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
陀罗拆下布巾,洗净了白皙的藕臂上那触目惊心的撕裂伤,气他怎么不好好的照顾自己。他略显粗鲁地为他上药,再于伤口处裹上整齐干净的布条。
“好厉害喔!”
又是崇拜的目光,他怎能如此全心全意的对他?能持续多久?一年?陀罗暗忖。
甘劭之爽朗的语调打断陀罗的思绪:“糟糕,白玉蕨真的变黑了啦!没关系,银虹鱼温温的还是很好吃……咦?”
陀罗默不作声,坐到摆放变黑的白玉蕨位子前,端起饭碗吃了起来。他虽没批评难吃也没赞美好吃,而冰冷的面具下仍是一副见不着表情的样子。
但光是如此,甘劭之就觉得好幸福。
他坐在陀罗身旁,为他拔去鱼刺,忙着为他夹菜;而不论碗里的茉被他迭得多高,陀罗都迅速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吃完。乐极的甘劭之胃口大开,吃得比陀罗更多,直到他发现早已吃饱的陀罗惊讶地看着他,才停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嘿嘿……”好害羞。
第三章
定心,心定,眼观鼻,口观心……练武之人每日必作的修课--打坐运息。
陀罗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因这不速之客而断,因为每隔不到几个时辰,他就会察觉有人躲在一旁的树丛偷看,或是冒出来问:“要不要吃点心?”、“正餐的时间到了,要不要吃?你不吃我就不走。”、“喜不喜欢?好不好吃?”……
啧!那小子之所以最常关心他有关吃的问题,还不是因为他本身便是一个食量大的人,他的食量恐有他的三倍之多。每天煮了像山一样高的食物,先前他没吃那小子竟全部吃光;后来他愈来愈硬不下心拒绝,加上他若再不进食,身子肯定会撑不了多久。于是他开始吃他准备的三餐,而那小子的食量依旧未减,他真不知道那么瘦的身体如何装得下那么多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