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飞香整个人都懵了。
春雨半拉半推的才把飞香拉回房里,着急地直叹气。“这可怎么好!”
阮飞香不言不语。
春雨见状,去拉她袖子。“小姐,您不能让他走啊!他父母双亡,是个没家的人了,怎能让他走?”说实在的,她也不确定主子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不过自从见过了佟晓生,小姐就三魂去了两魂、七魄丢了六魄似的成天魂不守舍,教她看了也心慌。这下那人真要走了,只怕小姐会变得更加怪异吧?
出于女性的直觉,她认为应该留住佟晓生,不过要怎么留,她不知道。
“难道要强留下来吗?娘的态度方才你也看见了不是!”阮飞香苦苦一笑,秀丽的脸上有着莫名的怅然,盯着蕉窗外屋前偶飞来燕……
他就像那燕子,只是偶然来到她的窗前,只是她生命中突如其来的过客……她低声地喃喃自语。“佟公子进京赶考,将来必有大出息,飞香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怎好耽误他前程似锦?”想着想着,她突然起身,拿出一个自己绣的荷包来,递给了春雨。
“小姐,这是……”
“这里头是平日娘给我的一些零花钱,你也知道,我平日也没什么开销,这些钱就这么攒下来了,你替我偷偷送给佟少爷。”
春雨接过那荷包。“小姐有什么话要对佟少爷说的吗?”
阮飞香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春雨见状,叹了一声便欲出房门,岂料才方转身,阮飞香便在她后头,轻轻开口。
“飞香不是有意辜负,实是……母命难违……”
春雨震惊回首,只见她身后的阮飞香竟已不知在何时泪光点点、难止难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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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晓生既是一身孤单的来,去的时候自然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太久,只见他匆匆的收好自己平日常读的书与几件衣物,便跨出暖花坞。
任凭是好吃好睡、富贵舒适的日子,然而在心底却尽成不堪的回忆。一股不甘与愤怒在他心中发酵。
不要再回头、不要再回头!他昂首走出了阮家。
春雨躲着众人耳目,偷偷由后门溜出去,在附近四处寻找张望着,好半晌才看见正要走向渡头的佟晓生。
“佟少爷,佟少爷!”
佟晓生闻言停下脚步,有些惊讶的回头。“是你!”
春雨喘着气。“您走得这么快,春雨差点就追不上。”她边说边拿出了那荷包。“这是我家小姐吩咐我交给您的。”
佟晓生听见是阮飞香给的,心中一动,立即伸手接了过来。“这是……”
“是我家小姐平日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体己。”春雨道,俏丽的脸上有着同情。“佟少爷,我家小姐不是存心负您,您要明白。”
“又是钱……”佟晓生忽叹了一口气,将荷包塞回春雨手中。
“您这是?”
“我不能收。”佟晓生道:“我既已拒绝世伯母的馈赠,也不会再拿阮家一分半毫,你家小姐的好意,佟某悉数心领了。”
“您不收,那小姐怎么办?”
“收了,又能如何!”佟晓生苦笑,斯文的脸上有着逼不得已的无奈。“佟某如今要进京应考了,顺利的话,也许他日将有功名,今日的错过,就在十年后的上元节补偿吧?春雨姑娘,请你转告小姐,如佟某有成、如她愿意,不管之后她嫁为人妇,抑或是仍待字闺中,十年后的上元节,佟某会回到苏州,灯会里头但求一面,解佟某之憾,遣小姐之怀。”
语毕,他迳自去了。
“灯会……”春雨拿着荷包站在原地,喃喃地道。
第三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十年后,春节时分的阮家。
春色如许,怎奈得关住,春雨捧着薰香和披风,送到了暖花坞。
“小姐!”她轻喊。“您在哪儿?”边找边走着,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个纤瘦的人影出现在花坞外的凉亭里,正是阮飞香。
“您怎么又到这里来了!教春雨好找。”春雨说笑似的埋怨,将薰香放在亭内石桌上,熟络轻巧地把披风罩上阮飞香肩膀。“小心别着凉。”
阮飞香恹恹地看着眼前景物。
物是人非,暖花坞里的春天与十年前的春天并无二致,然而她置身其中,却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春天的气息。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已经十年了,音讯全无呵……”她忽有所感,没头没尾、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她在这深闺之中,竟也就这么过了十年?那他呢!天地无涯,他闯荡到了何方?
“小姐?”
阮飞香转过头来望着她,水眸盛装无限心事。
春雨身子微微一耸,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心思。“小姐,您竟还想着他?”
阮飞香闭了闭眼睛。
她也长大了,大得知道了情思、大得知道了离愁……
春雨绕到她的身前,只见阮飞香端丽的姿容中仍锁着一股消散不去的忧郁。
“春雨……”
“是。”
“上元节……也快到了吧?”靠在红栏杆上,阮飞香轻轻地道。
“对啊……”春雨愣了一下。“小姐,您真相信他会回来?”
眼睫轻轻闪动了下,阮飞香没有回答,半倚在护栏上,伸手玩着树丛上娇艳的花朵。
“我的好小姐啊……您怎么……哎,佟少爷虽说在灯会相见,可他从没说过明确的地点吧?”
已经……那么多年了啊!
这些年里,眼看着早过双十年华的小姐对自己的婚事漠不关心,老夫人的态度由热心转为冷淡。一开始为了让小姐早早忘记佟晓生这人,所以佟晓生刚走的那半年,媒人婆都快把阮家大门门槛给踏平了,但老夫人眼光太高,挑来挑去总找不到适合满意的亲家,加上事业忙碌,久而久之就搁了下来。
这下可称了阮飞香的心,她更加宽心的闭居度日,要是今日不问元宵之事,透露了一点凡心,春雨还道她的主子真打算清清白白过一辈子,当个在家居士了。
阮飞香未觉春雨心思,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轻道:“灯会的时候,哪儿最热闹呢?”
春雨直觉地答:“嗯,到处都很热闹啊,只要是那些庭院精美豪华的富翁、员外什么的,都会在这个时候开放自家园子,举办赏花会或灯会,好借机炫耀一番。不过真要比谁家最美、最热闹的话,那还是非孙家莫属。听说西郊的吏部尚书孙大人老家里头,向来是花会和灯会一块儿办的。”
“吏部尚书?”
“敢情小姐不知道?”春雨道:“春雨当回耳报神吧!那孙大人虽已辞官返乡,在家颐养天年,可仍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仕绅,在朝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尤其孙大人家中三代在杭州经营蚕坊布行,富得流油呢!人家都说‘京城皇家、杭州孙家’,他们那个生意世家里头,唯有孙大人读书读出了头,但是到了这把年纪还没孩子,只有一个侄子在朝做内阁侍读……”
“好了……说这些做什么?”阮飞香一点兴趣也没有。
“唉!好嘛好嘛,春雨说点小姐感兴趣的呗。”春雨慌忙转移话题。“就单说这孙家的花园子啊,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闹元宵的时候,那名堂可真多呢!白天赏花、夜晚赏灯,又能乘画舫游河,每年都会邀请那些名门闺秀和亲朋好友共襄盛举,往年孙府也有给咱阮家下帖子,只是小姐从不用心在这上头,自然不曾注意,今年的帖子要是来了,倒可以趁此机会去玩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