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为重,我明白。”
“那……待会儿就让小丁带你去房里休息。”佟晓生一语发落,苏贵就拿着一叠簿于和文件进来,佟晓生见状,笑道:“怎么,连让我坐着喘口气儿的时间都没有?”
“少爷别说笑了,要不是十万火急,我哪敢烦您啊!”苏贵苦笑着,将资料放到佟晓生面前,佟晓生对飞香报以祈谅的一笑之后,便埋头钻人了那帐簿和文件堆里。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不苟言笑的模样,哪里还是多年前那个只将风花雪月系萦心怀的书生呢?
他变了,变得沉稳、变得世故、变得更加有力量,但面对她时所给的,却还是一颗赤诚无碍的心……
多么难得?她又何德何能?
佟晓生丝毫没有觉察到阮飞香热烈的注视,迳自与苏贵细细讨论着织工出走的问题,阮飞香见他们一时半刻尚没有结束的样子,于是缓缓起身,准备到外头看一看、走一走,透口气。然而才轻移莲步到门口,后头就传来佟晓生的声音。
“飞香,你去哪儿?”
阮飞香回头,有些错愕。
他不是根本没在注意她吗?
“我……到外头散个步。”她有些尴尬地说。
“这样吗?苏贵,叫小丁来。”佟晓生这时才想起自己压根儿忘了把小丁找来。
“不不……我自己去就行了。”阮飞香道。“你们忙,我只是随意走走,待会儿就回来。”
“那可不成,这儿你毕竟顶陌生的,还是让小丁带路吧。”
不一会儿,苏贵便带着小丁回来了,佟晓生吩咐道:“小丁,你带着少奶奶四处逛一逛去,如果她累了,就领着她回房休息,再来回报我,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有机会亲近少奶奶,小丁这下可高兴了,连忙对着阮飞香道:“少奶奶请。”
阮飞香没办法,只得跟着走出去了,佟晓生望着她的背影离去,犹自怔忡,直到苏贵唤他。
“少爷、少爷!”
“噢……’’佟晓生这才回过神来,咳了两声。“刚才说到哪儿去了?”
苏贵好笑的望着少爷,看来他一颗心早飞往这新进门的夫人身上去了,想起自己当年成亲时的欢喜无限,他也不禁真心地为主子感到无比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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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府邸算是佟晓生的客居之地,腹地不算太大,跟苏州的巨宅比起来更显小儿科,然而它的内苑风光却也并不含糊,亭台水榭一应俱全,彻底展现了一种袖珍的精致美感,阮飞香第一次到这里,眼底处处透着新奇。
小丁领着阮飞香走到一处回廊停下来,指着外头说。
“少奶奶请看,回廊外头就是水池,您可以坐在这儿喂鱼儿,它们可贪吃了呢!还有还有,这儿有饲料。”他一边说,一边从石廊下的隐密处摸出一个瓦罐,打开以后掏了一点出来,放在帕子里,小心翼翼地递上前去。
阮飞香觉得有趣,于是顺手接过来喂着,小丁见她开心的模样,也觉得很得意,更有意要讨她开心,便道:“少奶奶要是在杭州待两天,肯定会爱上这里的,咱们少爷也常说,这里比苏州可是一点都不差呢!”
阮飞香笑了笑,只觉这孩子率直得可爱,便鼓起勇气交谈。
“少爷对你们好吗?”
“好,当然好!那有什么话说的,少爷对咱们一向都很好,别说逢年过节的打赏了,就连平日里,咱们这些底下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少爷也都是知道的,谁的爹娘过生日,他都还会给咱们添点做寿的零碎银子。其实那些钱,我们根本就舍不得花,穷人家嘛!能多攒点就攒点,少爷对咱们底下人特别体谅,我们这儿没有人不感激他的。”
“这样啊……”想是他从前苦怕了吧?将心比心,对着这些人才这么的知冷着热、无微不至,阮飞香心中流过一阵温暖,只觉自个儿果然没看错人……
佟晓生从不以自己的过去为耻,对人事物都存着宽容的心思,更以自己的经验为鉴,在有成就的时候扶别人一把,尽管在娶她进门时用了一点小手段,在她看来却是没有恶意、不存报复心的,甚至只是想要为她制造一份惊喜的小恶作剧罢了……
他的一切都是如此良善完好,怎教她不爱?
“少奶奶,您也累了吧?要不要我带您去休息一会儿?”小丁问道。
阮飞香却只是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下。”
“噢……噢……”小丁愣愣的点了点头,竟是差点看痴了。“那……那好,我待会儿再来接您?”
“麻烦你了。”阮飞香仍是笑。
小丁看着她,都快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美……这么有气质的人啊!跟少爷站在一块儿,简直就像神仙似的……
这样的人儿,不管她要求什么,小丁自是都乐意照办的,于是便告退走开,但一边往前走的同时,他还忍不住回头频看。
待他完全消失在视线外,阮飞香这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靠着背后的石柱,真正放松下来。
前方碧波盈盈,回廊之中柔风徐徐,她感觉有些累了,于是缓缓地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里,佟晓生正在大厅里头和苏贵商量着对策,只见他眉头深锁。
“看样子,这些事都是那些不甘权益被夺的人所挑起来的了?”佟晓生问道。
他知道有些元老级的员工在他来以后,便感到芒刺在背,于是不顾与老东家几十年的情谊,纷纷挂冠求去,然而这一切全都是他们作贼心虚之故。
“真是……他们没好处也就罢了,何苦还这样算计别人?!”苏贵气愤地道。“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这些年从中捞的油水也够置产买屋了,临要走了居然还这般狠毒……”
“商场无父子,更何况他们?”佟晓生苦笑。“他们熟悉咱们的底细,自然知道如何对付咱们,想来那些蚕户多半是受了他们鼓吹或指使,加上我人不在杭州,这才酿成这等大事……”
“那……那咱们究竟该怎么应对?”苏贵握着手,愁眉苦脸的模样。
佟晓生知道他的慌乱,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我来都来了,这毕竟是爹交付给我的责任,说什么我也不会对不起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却奇异的有股安稳人心的力量,苏贵向来知道这位少当家老成持重,只是没想到遇到了这种大事还能不改形色,不由也就安下心来了。
“那,少爷,您看现在该做什么才好?”
佟晓生沉吟了下。
“你先帮我备辆车,我去看看飞香,待会儿就出门。”
“是……”苏贵欣然应允。
佟晓生看见阮飞香时,她已经睡着了。
静静的、恬恬的,与周围的景物融合,仿佛她就是风景中一部分。
很美,也很撩人心怀。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轻轻走近她。
她难道不晓得,自己的睡姿有多么让人动心吗?樱唇微羸,露出了洁白贝齿,一绺青丝,随风轻扬,绵密的刘海微微掀动着,美得像幅画……
他就这么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贪看着她的容颜,直至过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仍有事待办,不想扰她好梦,却又怕她在此睡下着凉,于是只得以一种小声到不能再小声的语气,轻轻的将她从梦境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