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香……”这深埋于心的名字,在今日第一次唤起,吐出唇齿的不是声音,更是数千个日子以来低回的梦呓。
阮飞香樱唇微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变得成熟了,眉宇间不复当年单纯真情的模样,生活的淬炼让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少了书生的执着顽愚,多了机敏的世故练达,即使如此,他的眼中仍在望向她时,泄漏了忧郁与莫名的痴狂,不可否认,这样的佟晓生……更加撩拨着她易感的心灵。
“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好半晌,她所吐出的,竟只是这句话。
“去哪里了?”佟晓生闻言,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哪都去了,也哪都没去。”
哪都去了,也哪都没去?这是什么回答?
佟晓生似乎看穿她心底疑惑,双眼熠熠生辉,泛着奇妙的温柔。
“人,去了各处各地;心,却始终留在这里……”他说道。
阮飞香愕然相望,直为他那直截了当的心事吃惊。
“你……未曾考取功名,我,我以为你……”
佟晓生豁达的一笑。“功名与我无缘,其中缘由更是说来话长,只是,我从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为了当年的一句口头之约,还是来了……”
阮飞香被他那深深的注视看得有些羞赧,直觉移开了目光。
然而佟晓生却不自觉地更走近了几步。
打小,父亲就跟他说,他有一个灵慧秀美的新娘,姓名阮飞香。打从那一刻起,那诗意的名字就刻入了他的心房,再也化散不开,即使遭受她母亲无情的对待,他却还是无法死心。
是缘还是孽,谁明白?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阮飞香试图以再平淡不过的口吻回答。
佟晓生顿了一下,凝视着她鹅蛋般光滑白润的脸庞,看她的打扮穿着,依稀当年模样,莫非……她尚未婚配?
“飞香,为了我,是否耽误了你?”半晌,他终究开口问道。
阮飞香身子一颤,咬了咬下唇。
“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和你没有关系。”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佟晓生闻言默然。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站了一会儿,后头却突然传来急切的跑步声和呼喊声。
“小姐、小姐?!您在哪?”
阮飞香抬起头来,喃喃地道:“是春雨来了,她在找我。”直觉扫视了佟晓生一眼。“既然你很好,那我……”语音未落,她转身欲离开。
佟晓生见状,怎能放她走,一时情急,便拉住了阮飞香纤细的手臂!
“飞香!别走!!”
“你……”阮飞香长这么大,何曾让异性男子碰过一根手指头,见他如此,一颗芳心又羞又恼,白玉般的脸蛋都红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手。”
“我不放,我放了手,你就要走了。”佟晓生固执得很!
阮飞香却不看他,只觉握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大得骇人,她又酸又疼又麻,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走,又能做什么?”
望着她着急的模样、在额前晃动的刘海、微微紧张的表情。啊……螓首蛾眉,这样的一个人儿他一直牵挂在心,如何放手,怎能放手?!
“飞香,看着我!”
听见佟晓生那么一喊,阮飞香陡然安静了下来,他的声音恍如一种可以催眠她、控制她的武器,使她完全无法抵抗。
“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佟晓生道。
阮飞香沉默了一会儿,这或许是她最低限度的抗议。
“飞香……”
“让我回家吧!”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痛楚地凝望着他。
难道要她开口吗?他为什么不说,不说要重新上门求亲的话呢?为什么?如果他不说,那是否代表他对她的感情,已剩下探望故人那样的单纯?既是如此,为何他的眼底尽是那种会让她误解的温柔眸光?为什么?
她细致的嗓音优柔地传进佟晓生耳中,不自觉的,他松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春雨也寻到此处,一脸慌慌张张的,一时间竟也没注意到小姐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一块儿。
“小姐……小姐,家里来人啦!”
阮飞香仍犹如在梦中,视线与佟晓生的胶着着,耳里听不真切。
春雨见状,索性直接道:“小姐,家里来人,说是大少爷出事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此话一出,阮飞香和佟晓生俱是一愕,一时间也来不及问个清楚,春雨便将主子给连拉带拖的领走了。
只余佟晓生,站在漆暗的花园小径上,怅惘的神色似是不舍,却又像在沉思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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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凶神恶煞模样的大汉,无预警地进了阮家大宅,无视于家丁的请求怒骂,大剌剌地登堂入室,起手动脚,摔瓶子摔碗地闹了起来。
当胡氏回到家看见这副景况时,饶是她多么冷静,藏在袖里的手却握拳握得死紧。
“这是怎么了,还有王法没有?”她缓缓走进大厅,开口便冷冷说了一句。
为首的张魁缓缓转过身来,见胡氏来到,嘴上露出冷冷一笑。
“阮夫人,咱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干么脸色这么难看?”
胡氏冷哼一声。“事无好事、会无好会,能让你张魁老板亲自出马,想必是犬子又惹出什么祸端了吧。”
“哟哟哟!瞧阮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公子去我们那玩玩,我们还求之不得呢!哪会有什么祸端?”
“喔?”胡氏应了一声,李大在这时凑近她耳边,又低声说了几句,胡氏点点头,又道:“既是如此,那又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光宗呢,怎么还在您那儿?”
张魁双手搓着搓着,笑道:“还不就是钱嘛!”
“多少。”胡氏不愿与他啰唆。
只见张魁嘿嘿一笑,慢慢地伸出了五根手指头,李大看得嘴都歪了。
“五千两?!”这可要他干多少年活儿才攒得起来啊?!
胡氏却眼也不眨地命令道:“李大,从柜上支过来。”
“嘿!您别忙,要真是区区五千两,张某还懒得临门踏户的来叨扰呢!”张魁笑得怪异,稍使眼色,他带来的那群兄弟立即团团围住李大。
“你这是做什么?!”
“没做什么。张某做的不是啥大买卖,五千两虽是柜上半天的用度,但凭着阮大爷平日多加照顾,就是柜上少了这笔银子,也还支使得开,只是我话还没说完呢,等我说完,你再一次把银子支过来也不迟啊!”
胡氏听出了点端倪,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忽地窜升……
不会吧……
“他到底欠了你多少?五万?!”话说到这分上,胡氏已然有些动气。
张魁拉下了嘴角,啧啧有声。
“阮夫人,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我瞧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大少爷欠的数,可不只这些啊!”
“不只五万?!”一阵气血上冲,晕得胡氏不禁退了一步,李大见状,慌忙上前搀扶。
“夫人,您挺着点。”
“没事,死不了。”胡氏深深吸了口气,兀自镇定。
张魁见状,却还火上浇油。“跟您说真格儿的,咱们这也不是什么大买卖,阮大爷也只是平日来咱这消遣消遣,就是柜上少了这笔银子,实在支使不开,能不能就麻烦阮夫人高抬高抬您贵手,毕竟是五十万两啊!”
“五……五十万?”一个晚上输了五十万两?!“这……怎么可能?!”
“赌钱嘛,一时兴起,什么都有可能嘛!嘿,若您不信,县太爷那儿说分明,输了钱就该付,不管多少钱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