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就这么说定了!」方守正把餐盒放下,用纸巾擦擦嘴上的油腻。他订的是鸡腿便当,不知道拿错了谁的排骨便当,反正没差,价格都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方守正眼前一暗,熟悉的人影挡住了难得的冬阳;林羿翔的嘴唇慢慢地寻上他的前额,滑过鼻端,在薄嫩的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方守正怔愣了几秒钟,昏乱的大脑里还在思索嘴唇接触代表的意义。听说在某些国际场合里接吻也只是一种礼貌、玩笑、友善的表示,喜欢,或者……
这算初吻吗?应该不算,听说接吻要把舌头伸到对方嘴里去才做数;不然每个
小婴儿都被母亲吻过,难道母亲就是每个人初吻的对象吗?
「一言为定。」林羿翔的微笑仍是那么地灿亮、开朗、迷人。
方守正呆滞地点点头,对刚才的接触他并不反感,甚至还有点留恋。学长的嘴唇和他的手指一样温柔……他脸红心跳了起来。
他们一直待在屋顶上,默默相依,手指不知不觉中相互交握。
直到午休时间结束,上课钟声响起,才匆匆忙忙地分别跑回教室。
想当然耳,方守正迟到了,被老师狠狠训了一顿。
***
回家的路上,方守正一直魂不守舍,嘴唇上似乎还停留著林羿翔的热度,那若有似无的淡淡发香,介於青涩和成熟之间完美的体态,发育接近完成的身体有少年的优雅也有成人的坚实,修长的十指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嘴唇,让他的身心不由自主地发热、悸动……
「喂!你搞什么鬼?」刘兴邦不满地叫嚷,「看你发呆一个下午了!中午去哪里也不说,回来以後就只会托著腮帮子傻笑,每堂课的老师都看你不顺眼。不会是中邪了吧?」
「哪有,我很好!」方守正一把把刘兴邦搂了过来,大力地拨著他的头发,
「交往是什么样的感觉?一定很好玩吧?」
「你有女朋友了?」刘兴邦惊讶得哇哇大叫,「骗人!」
「不骗你,是真的!」方守正点点头,笑得傻呼呼的。「你自己都有过好几个了,我就不能也交一个吗?」
「拜托!交往归交往,我可从来不乱来的!」刘兴邦翻翻白眼,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努力挣开方守正的怀抱,「对方是谁?」
「我们学校的学生。」
「你一定是疯了!」刘兴邦十分不以为然地说,「好兔不吃窝边草,特别是第
一次谈恋爱,经验往往十分惨痛,挑一个随时可能见面的对象,万一分了,不是弄得以後两边尴尬吗?」
「算啦!情圣,反正我说不过你。」方守正撑直手臂伸伸懒腰,他的脑容量真的没多大,「总之,我恋爱了!」
「对方知道她和你在交往吗?」刘兴邦斜眼看他,好像并不看好。
方守正脸色一红,「当然知道,是他提出来要和我约会的!」
「哦!那就八九不离十了……不对啊!高一女生很少会这么主动的,你可别跟我说她的年纪比你大。」
方守正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猜对了!」
「天啊!你太猛了吧!第一次谈恋爱就和年纪比你大的女生交往……啧啧啧!
真是人不可貌相。」刘兴邦来来回回地在他身上打量好几次,想从好友的身上找出他天赋异禀的部分。
方守正只是呆呆地笑著,一点也没察觉两人认知中的差距……
***
白荷高中後山附近有一排用木材和砖墙搭盖的违建,阴暗、狭窄、脏乱,这里是著名的贫民区。
—结束工作後,林羿翔回到家中,打开锅盖,稀饭还剩了一点,他往缺了一脚的大同电锅内注水,插电加热。
他小心、畏缩地站在母亲房间门口观望,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一般而言,是怕她饿肚子和酗酒。
出门前,他都会把粥事先炖好,放在电锅里,让她想吃的时候加热就可以了。
可是她对饥饿并不在意,甚至对独生子的饥饿也不放在心上,酒才是她的精神寄托。
一天不吃饭,她可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餐没酒暍,她就会疯了似地起床找酒,若不能遂行目的,还会对林羿翔暴力相向、破坏家中物品,大同电锅的一只脚就是被她摔断的。
长期酗酒加上营养不良,医生宣判,她的肝硬化已经转变成肝癌,第四期的癌细胞扩散到全身,没有救了,最多只能再活三个月至半年。
听到无情的死亡判决,她一点也不惊慌、一点也不害怕,却颤颤地伸出枯枝般的手,睁著一双满布血丝、泛黄的眼睛,对始终立在一旁的儿子说:「酒呢?」
癌末的治疗非常昂贵,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家庭负担得起的,於是他把母亲带回家来休养,社工人员一天会来家里探视三次。
不过这得看她的心情,一言不合,把社工轰出家里的不愉快经验不只发生过一次;几经失败,他们终於找到让她心情开朗,不排斥外人来访和照顾的方式——送酒。
对此,林羿翔并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到这个地步才说要戒酒已经太迟了,何况他们又真是迫切需要帮助。
林羿翔白天上课,晚上六点到十点在著名的义大利高级餐厅「佛罗伦斯」当服务生,时薪相当高,进出的客人大多很有钱,讲究排场,小费给得也很大方。
林羿翔外型出色,服务又细心周到,常常能收到意料之外的小费,加上奖学金,足够支付他的学费和生活开支。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母亲的房间,母亲侧躺著,难得的沉沉入睡,他看著她泛黄的脸孔、干枯的头发和细瘦的骨节她的鼻息很轻,不时发出疼痛的呻吟。林羿翔不禁悲从中来,心痕地抚摸着母亲凸出的前额,她的眼眶已经发黑而凹陷,像具活骷髅。
这种模样,真让人想像不到她曾是艳光四射的名模特儿。
他的父亲是某位知名的企业家,已婚,有美丽的妻子和成群的儿女,却还是外遇不断,并和其中一名情妇,也就是林羿翔的母亲生下林羿翔。
男人口口声声说会负起责任,负起责任的方式就是不给钱,任由他们母子流浪到大街上自生自灭。
由於私生子的身分,林羿翔总是被同年龄的孩子们欺负,他又不是能忍气吞声的陆子,所以时常打架,截至目前为止还没输过,这是他最自豪的地方。
屋外星光闪烁,昏黄的灯泡时明时灭,显得凄凉而冷清。
为她拉好棉被,林羿翔在母亲额上轻轻一吻,悲哀地摩挲著她的头发。记忆中,只要不喝酒,她就是个奸母亲。
这几年的生活在惶恐中度过,他对未来早就已经没有期待。
然而,与方守正的相遇又让他燃起重新开始的希望。阿正是个开朗、有点软弱、有点害羞,又迟钝的少年,傻笑的时候眼角会往下拉,看起来就更可爱、无辜……而且他完全不在意那些耸动的传闻。
和方守正在一起,林羿翔觉得自己的生命被照亮了,艰苦的日子也有了目标,他救了他。
***
星期六的下午,娱乐场所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商店街、餐馆挤满了人,平时热闹的学校反而沉寂了,只有三年级的教室里还留下一半左右的学生在自修。
方守正兴匆匆地赴约,丝毫不觉得冷锋的严寒。刘兴邦以往都是和他一起回家的,但是每逢星期六,他会和等在校门口的女朋友李香云一道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