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专员拿了钥匙开了门,里面空洞安静得有如鬼窟,冷空气飕的一声由门里窜出来。
方守正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这阵阴风扫倒了。「这里就是翔的家。」
站在客厅里,方守正、郭杰和专员四下环顾,这问小屋子似乎比其它邻近的房舍更为简陋、破旧,修补的工作却精细得多。木头的接缝用少量水泥和白垩上弥补了,冷风从外面吹不进来:凸起的钉脚也被重新打进建材里,方守正轻轻地摸了上去,竟然一点也不扎手,木材老旧却很平滑,看来原屋主真是花了一番心思整理过。
「翔也真是的,要走也不说一声,这个报告叫我怎么写!」专员无奈地说。「你们看到了,这附近都是违建,没有一家有门牌,水电都是自己接的,有些人家甚至没有电话。」
「翔不可能走的!他能去哪里?他的母亲生了重病,他也只是个学生,又没有钱……」方守正疯了似地在房子里来回搜寻,每一分每一寸,连床底都不放过。
两间卧室都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家具和木板床,该有的书本、文具、鞋袜、衣服都没有了,枕席和床垫倒是还在,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阿正,你冷静一点。」郭杰看不过去,按着他的肩头,却被他用力甩开了,「也许翔被他父亲带定了,现在过得很好……」
「就算是那样我也要听他亲口说,一声不响地就消失了、不见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面……这和死了有什么两样?」方守正激愤地朝空中大叫。
「拜托你,翔!出来啊!出来见我一面,告诉我你过得很好,那样、那样我就会死心了……」说到伤心处,方守正的眼眶又红了,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动着,像随时要垮下来似的。
「呃……」专员沉吟了数秒,欲言又止,「这有点难以启齿,我向左邻右舍打探过,翔的母亲去世了,他受到很大的打击,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选择无声无息地离开吧!」
「什么?」方守正和郭杰同时为之震惊。
专员有些迟疑地清清喉咙,「那天是白荷高中期末考最后一天,左右邻居听到一声很凄厉的呼号,紧跟着翔就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大约半个小时后回来,脸色隆白地向邻居借电话叫救护车,他的母亲在救护车赶到,不,或许更早一点,打电话之前就断气了!」
方守正听得头昏脑胀。翔的父亲为他办理转学,母亲过世,还有那一声尖叫,这些和翔的失踪有没有关联?
「老师,拜托!」方守正转向郭杰,以哽咽、低泣的声音请求:「告诉我,翔的父亲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说转学就转学,翔也不见了?您看到的,翔家境清贫,他的父亲竟然还请得起律师,而且不只一个,我不会去打扰翔,只要知道他过得幸福,我、我……」方守正再也按捺不住悲哀的情绪,开始凄凄惨惨地痛哭起来。
专员有意无意地瞥了郭杰一眼,这一眼比直接揍他一顿更让人难受,意思大概是:看,你把学生弄哭了!这样怎么有资格当老师这类的。
郭杰踯躅着,在房子里绕了一圈,缓缓语气说:「阿正!别哭了!」方守正根本不搭理他,照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咳、嗯!」专员故意清清喉咙,暗示意味更为明显。
「好吧!我说就是了!」郭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们必须严格保密,出了这个门我所说过的一切一概不于承认,翔的父亲是——」
两个人又同时瞪大眼睛看郭杰,书他差点说不下去。
郭杰深深地吸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江氏企业现任总裁江松谦。」
「什么?」这回换方守正和专员惊愕,江氏可是全台百大企业之一啊!
「怎么会?翔过得这么辛苦、这么……」冲击太大,方守正显得恍惚茫然,连哭泣都忘了。「翔姓林,他的父亲怎么会姓江?又是有钱的企业主……」
江松谦行事低调,很少上新闻媒体,有个美满的家庭,儿子们也有一两个成材的,接班态势明显。
江松谦本身已有点年纪了,偶尔还是会和年轻貌美的女星闹出绋闻,这在企业界中并不罕见,大众也习以为常,江氏也是很有名的企业,以金融和房地产起家,还扩展到其它的相关企业。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可是翔还未成年,母亲长期卧病在床无法照顾他,生父提出抚养他的要求也很合情合理。」郭杰慢慢地在水泥地板上跺步。「亲子关系证明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对方又抬出法律来压人,合法的前提下校方也只能同意让翔转学。」
「他转到哪所学校了?」方守正睁着红肿的眼睛盯着郭杰不放。、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郭杰摇摇头无力地说,「听说是在欧洲的一所高中。」
「我、我要等他!」方守正擦擦眼泪,抽了抽鼻子,「小姐,钥匙可不可以借我?我会好好保管,也许翔还会回来……」
「孩子,我真的不忍心让你失望。」专员叹气道:「翔没办法回来了,今年七月之前这里就会全数拆迁,就算翔回来了,你也不能在这里等他啊!」
「拆迁?为什么?」方守正不平地大叫。这里是、这里是翔的家啊!那细致的手工、精巧的修葺,都有翔的气息,都是翔曾经在此生活过的证据。
「山后这一整片木造民房都是违建,怎么会不拆迁?」专员斜着眼看方守正,表情有几分奇异的同情。「即使不拆迁也没有用,东西都带走了,你想翔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方守正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放宽心吧!江先生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又特地请多名律师经手此事,对翔的重视不在话下,翔一定是被他带走了,分离虽然难过,但是翔跟着有钱的父亲,一定不会吃苦的……」郭杰安慰他。
方守正对郭杰和专员接下来说的话全都置若罔闻,只是一心一意地寻找翔留下的物品,只字片语和他的身影……
方守正在心底呐喊着。
翔,求求你,你回来啊!只要你能回来,对我说上一句话,随便什么话,我愿意答应你任何要求,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来……
方守正的视线慢慢扫过其中一问卧室。
靠窗口的木床,窗边放了个酒瓶,里面的水还有很多,悬在瓶口的百合却已经发黑、枯萎,枕席上留着几根枯黄的长发,橱柜里还有好几件女人的衣服。看来应该是林羿翔的母亲的房间。
方守正慢慢地跺到窗边,伸手抚摸那朵早已干枯的花,脸上的表情凄楚而温柔,「翔,原来你在这里,你的心还留在这里……」虽然已经破碎不堪。
「阿正,你在做什么?」郭杰催促他,「翔已经不在了,他离开了,我们也早点走吧!」
「就来了。」方守正应了一声,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枕边的一个小木盒。看上去很旧了,金属锁片拴得死死的,一时也打不开。
方守正沉吟片刻,把木盒子抱在手上出门。
「老师,我想把这个带回去。」方守正低着头闷声说。
郭杰没有说话,不置一词。
专员在一旁开口:「带走也好,反正这里过不久也要拆了,现在不拿还不是留者等建管处来扔掉,也许翔有一天会再需要它,你先拿走,代他保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