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递来的小勺,他下意识地推开。
“别碰我!”
药洒在风晴暖的衣襟上,他低头看了看,没有说话。把碗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很爱干净,但是这个药你必须得喝。什么事情也没有保命更重要吧。我把碗放在这,你自己喝好吗?” 。
知道秋若椰的个性别扭,风晴暖留下平和的话,把药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昨夜风大哥黑天半夜的为你上山去采药,又熬药伺候你喝下去,妤啊,你连个谢字也没有。真过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脚步那么稳,表示他的心绪很静,自己那么无礼而他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
“你这个家伙真是恶形恶状!”萍萍闪了进来。双手插腰,数落他的不是
“昨夜风大哥黑天半夜的为你上山去采药,又熬药伺候你喝下去,妤啊,你连个谢字也没有。真过分!”
“干卿何事?”秋若椰一记软钉子气走了萍萍。目光飘落在黑糙依旧的大碗上,他为他上山采药?自己一直那么凶,可他却……
胸中的簪塞减轻了,连心也开始变得多了几分柔软。他拿起药碗,药碗上还有风晴暖留下的温度,很暖很暖。
今晨下了微雨。丝丝织细,湿度中带着春天的香气。风晴暖出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门外那两三株桃树竟已经率先开出了妍媚的花朵。
春天已姗姗进入了节序迟来的桃花坞。
望着缤纷的桃花,心上欲浮现一张清秀与妍丽并存的绝代容颜,如果他站在这株美丽的桃树下,会是何种风姿?
想起他,就想起了娘亲。明明是个陌路男子,为何心中对他总有一种思念般的亲近?初逢瞬间,他面对两个凶恶黄衣人,一脸淡然神情,眉宇间难掩的高贵,衣袂轻分,风来时他像似会乘风而去。从黄衣人手中抢救他的瞬间,他分明听到意识模糊的他抓着他的衣袖轻声叫着姐姐。那瞬间流露地脆弱无助让他有种被刺到般的心痛。
然而至他醒来,才发现,他完全不若想象中柔弱文静。他那么冷淡、那么倔强、别扭得甚至像是个小孩……
风吹来。拂乱发丝。他霍然清醒。却怅然若失。他在想什么。那明明是与娘亲完全无干的人儿。而他,竟在一刹间,想带他来看看娘最爱的桃花。
桃花开了……
他嘴边漾起笑意,“桃花开了,娘,你有没有看到……”
手掌轻轻放在桃树粗壮的树杆上,桃树纹络纵横交错。斑驳难看,为什么却能开出那么娇艳柔软的花朵呢?
轻轻磨蹭树杆,竟然会感觉很温暖。手掌不舍地离开时,几办花办飘落在他宽厚的掌心。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望着红粉交错的掌中柔花,想起这首母亲最爱的咏桃名句。心中交杂的感念突然也如这红白之花。乱得没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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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屋,床上的人背对着他披洒一头乌发。而床头的碗却已经空了。风晴暖的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我渴了。”依然是冷冰冰的话。然而却是他来这后,首次主动向他要求些什么。
“我帮你倒水。”他拿出一个新碗,盛满清水,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秋若椰看着崭新的青碗,又望了他一眼。
接到他询问的眼神,风晴暖解释,“是我刚向萍萍家里要来的。是新的,很干净。”
秋若椰别过头,这个傻瓜似的好脾气家伙,还真是会让人感到不好意思。害他面上不知怎的竞有些发热。
“我要那个,用刚才喝药的那个就好。”
“这个!”风晴暖不解了。才帮他要了新的来,他却又要用旧的了?但望瞭望他,却还是把水倒在盛药的碗中又洗了几遍才递给他。
秋若椰接过碗,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单陋的东西来喝水。在他眼中这甚至不能算作一个碗。他家里的茶具都是精美的玉器研制,配以清新尖鲜的好茶,然而再名贵的香茗也会在碰唇的刹那化成淡淡的苦涩。这一杯水,这一杯只是为了解渴而喝的水却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芳菲甘甜。
把碗交还他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掌。很异样的感觉却并非觉得讨厌。他觉得奇怪,他最讨厌的就是和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除了姐姐,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对他的触碰。心中疑窦目光不禁盯着他。却让风晴暖不自在起来。
避开对方幽泽闪动的眼眸,他突然呐呐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而空气中流动的诡异又让他不得不说点什么。
“今天,桃花都开了。”还是蹦出了这句。他不禁为自己的无聊而后悔。
“一定很美。”秋若椰却出奇地柔声低语,“……我喜欢桃花。”
那一瞬间,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啊,真想带这个人去看桃花。
第三章
微雨渐密,透过窗棂,可见如针细雨斜斜地滑过房顶细铺的麦梗,在眼前交织网罗。
风晴暖无言地把目光投向影影绰绰的雨中。若椰则无聊地在床上翻转。气闷难耐。
“喂、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床?”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以一直干躺在这边。
“你的伤不宜移动。最少也得再躺三四天……”他望瞭望他,还是忍不住开口相问:
“……我想知道,那天追杀你的人……”顿了顿,又噤声住口,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想问什么呢?他想知道些什么呢?一早答应过娘的,此生不惹江湖事。一转话锋,却只道:“你若怕家人挂念。我可以去帮你通报一声。”
他明明是想问那黄衣人的事,却为何又不问了?秋若椰不解地望着他。他背对着自己,只望如烟丝雨。那背影看来总让人感觉无端凄楚。而那话音却又总是那么柔和、低软。好象在告诉你,他绝不会伤害你。对,就是这种感觉。即使他遮着颜面看不清表情,也会感觉到他是个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人。
拈起自己一缯黑发,若椰低语:“你不是江湖中人……”
“嗯?”风晴暖淡然一笑,江湖?江湖在哪里?何所谓江湖?
若椰继续道:“江湖人多险恶,你虽功武艺高强,但多管闲事心地善良,在此隐居,或许倒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江湖人多险恶?不……红尘事俗,处处危机。不在江湖,却陷红尘。哪里有世外桃源,哪里有隐逸青山。只不过是逃得一时算一时罢了。不过……说他多管闲事……他忍不住回过头。身后的人也正目光灼灼。
白玉般的脸,黑玉般的瞳。
风晴暖笑了,这个人总是这样看别人吗?那么纯粹坦率的目光,那么清澈引人的眼神。你才善良吧。所以,为一个连脸都不曾看过的人担心,还说了这些话。虽然看好象别扭冷淡,却又是这么容易相信他人。危险的正是这样的你吧。
他像是在笑,虽然看不到脸,但他的目光所流露出的温度却很怡人。他与他四目相接,目光中是对彼此的试探、迷茫的不安、以及尚未曾发现的淡淡眷恋……
怎么会想要了解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想去相信去依赖一个还如此陌生的人?他明明不是这样脆弱,却会在风晴暖温柔的目光中涌起要流泪的冲动。
转过身,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心头突然窜起无名的悸动。十九年来一直拒绝别人靠近的心却开始感觉独自一人的寂寞。寂静而无声……这样的世界没有一丝生气,波澜不兴。连自身的存在都逐渐怀疑。姐姐!你是否因为心中这同样的感觉与不安才会出走呢?全世界离他最近的亲人,为什么却依然不能成为可以互相慰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