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显、宪显,还有惟显也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现在先专心吃饭。我不记得教过你们可以在吃饭时吵架。还有,以后最好别将那方面的话题带进餐桌。
玲子,吃过饭后,我有点事想对你说。”
将餐巾夹在和服前襟的宫爵夫人,语气严肃的提醒孩子们注意礼仪。
“我也不是不明白惟显的意思。一显和宪显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他们总是为了玲子的幸福着想,才会急着帮她寻找适合的婆家。”
父亲公爵也一边啜饮葡萄酒,一边低声斥责儿子。
鹰司咬住下唇,偷偷瞄了姐姐的侧脸一眼,然而玲子还是面无表情,默默吃着自己的餐点。
“玲子姐。”
一片黑暗中,鹰司压低音量对着坐在温室深处藤椅上的人影呼唤道。
“……小显。”
玲子以特有的温柔叫法,回应着对方。
种植着椰子等植物的玻璃温室并没有开灯,青色的月光透过玻璃,射入温室中。
高大的南国植物形成深浅不一的阴影,隐隐约约能见到玲子白皙的脸庞。
玲子将头发梳成一束,任凭发丝垂落在胸前。在白色丝质睡衣外罩了一件枣红色天鹅绒外袍的她,转动纤细的脖子,将脸面向鹰司。
“你不在房间,所以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穿成那样子到处乱晃,小心又会被木村骂喔。”
嘻嘻……玲子用袖口遮住嘴角,轻轻笑了。
“你不用管哥哥们怎么说啦。姐姐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可以了……等姐姐真的找到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到时候再论及婚嫁也不迟。家室背景什么的……都是无聊的包袱,没有人可以拿那种东西束缚你。”
“小显是个贴心的孩子……”
鹰司沉默了。
“真的,你从以前就很贴心。”玲子仿佛在唱歌般,小小声地说道。
听在鹰司耳中,姐姐的声音就像在哭泣。
“没关系的,小显。虽然目前非常流行自由恋爱,不过我很清楚,女性并没有选择结婚对象的权利。有人愿意娶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既然是哥哥看中的对象,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不可以,姐……那种男人哪里好,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他不断换老婆,外界都叫他大正时代的蓝胡子耶!年纪和爸爸差不多耶!姐姐值得更好的男人来爱护疼爱!”
玲子摇摇头,静静打断越说越激动的鹰司。
“哥哥说的没错,我……我知道,大家在背地里都说我有‘克夫命’。之前虽然谈定过几件亲事,不过我并没有特别中意谁……一定是我太骄傲了,所以上天要给我这样的惩罚……不过,这次是我自己决定的对象,唯有这样,才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不幸……”
“没那回事……姐姐的人生是姐姐自己的!不是哥哥的,也不是那个叫菊池的男人的!”
玲子定定望着仍旧有话要说的鹰司。
被那双湿润的黑眼瞳一望,鹰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玲子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人偶,仅是动着嘴唇说道:
“小显……王子总有一天会来迎接公主的结局,只会出现在童话中。我不能永远躲在温室里作梦,这就是现实……”
第五章
“呀,久等了……”
将难缠的客户送走后,仓桥对着安静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脸上若有所思的鹰司开口说道。
这一天,鹰司带着回异于平日的郁闷神情而来,等待仓桥结束工作之际,并没有在膝上摊开书本打发时间,而是沉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松本,已经很晚了,你先下班吧。”
仓桥对正在收拾客用茶杯的事务员说。你今天似乎没什么精神,然后在鹰司对面坐下。
“世上岂有这种蠢事?明明不喜欢对方,却还要嫁给一个可以当自己爸爸的老色鬼!”
鹰司可能已经憋很久了,事务员离开后,当下滔滔不绝地说明玲子的这件婚事。
“慢着,你说的菊池庄三是……”
仓桥曾在报纸的经济版或杂志的小道消息区等等,见过好几次这男人的名字。
“就是那个被称作‘大正时代的蓝胡子’和‘九州矿坑王’的男人。他原本是一介矿工,目前在西日本有三个矿坑。虽然白手起家的手腕很令人佩服,但是花心的个性也让人不敢恭维,已经离过五次婚了。而且每一次都是用钱摆平了事。如果我是女人的话,绝对不希望这男人招惹我。”
仓桥默默抽开鹰司的手指,不让情绪焦虑的他继续咬指甲。
不过,说起愤恨不平的心情,仓桥可是丝毫不逊色。
菊池这男人除蛮横的事业手腕外,其他方面的风评也极其差劲。据说第二任妻子被他折磨的不成人形,第三任妻子等同被软禁在偏屋,等到身心俱疲,这才像垃圾般被赶回娘家。尽管大正的年号仅沿用区区数年,外界还是替他取了蓝胡子的封号。
像玲子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为何非得嫁给那种人不可?她明明是最值得拥有一切幸福的女性啊……仓桥深深叹了一口气。
“宪显哥的公司和煤炭业渊源颇深,所以才会对菊池言听计从。放着不管的话,明年年初姐姐的婚事就会定下来了。你有没什么好办法?”鹰司一边拨开浏海一边无力地问。
仓桥低低地回应道:
“好办法……如果玲子已经答应,我们也不好从旁阻挠吧?”
鹰司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仓桥。
“仓,你不是很喜欢玲子姐吗?没想到你会如此冷漠!”
“话不能这么说,鹰司……”
仓桥低望着持明院在白天送来的船票,浅浅叹了一口气。
玲子是仓桥长久以来的恋慕对象,他当然想助她一臂之力。但是对目前的仓桥而言,却没有一件事是他能做的。
“那是……仓,你要去上海?”
“嗯,持明院委托我处理一件和政府有关的工作,因此我和他要一起到上海一趟。”
“哦哦,叔美还是有优点的嘛。这时期最适合搭船旅行了。”
上海吗……鹰司话说到一半,突然敲了一下自己的手。
“我可以同行吗?再加上玲子姐。”
“玲子?”
异想天开的提议,让仓桥瞪大了眼睛。
“这阵子,姐姐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缠住,连家门都无法跨出一步。整天闷在家里,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仓,抵达上海后,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你和叔美的工作。我可以在当地雇个导游,和姐姐两人自由自在地观光。如果兴致不错的话,我还想顺便前往香港或澳门一游呢。这可能是姐姐最初、也是最后一次的出国机会……”
“我没意见……不过,你家里的人会同意吗?”
“包在我身上。特别是我母亲,原本就不太赞同菊池那件亲事。我想,她应该会帮我说话吧……”
仓桥对脸上充满希望光芒的鹰司点点头。
“既然如此,船票就由我来准备吧。至少也要将这趟旅程办得热闹非凡,让玲子感到不虚此行。”
“一定要头等舱喔。舞厅、图书馆、咖啡厅、酒吧什么都有。不是说就像漂浮在海上的饭店吗!我要在舞厅和姐姐跳上一整晚,一直跳一直跳,天明方休!”
鹰司拿着持明院随船票一同送来的观光指南,另一只手执起仓桥的手,仿佛邀请对方共舞般深深致上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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