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
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白允「唔」的随便应了一声。
他已经累得懒去分辨声音的主人了。
感觉到鞋子莫名其妙的离开了自己的脚,然后论到了袜子,之后身体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扶了起来靠倒在床边。
「嗯?……」
脚足感觉到温暖的水轻柔的抚慰,还有一双手小心的用柔软的棉布搓抹每一个脚指头,每一个部分都有力道适中的按摩到。
好舒服……
混混沌沌中,白允觉得几天下来的辛劳都被洗去。
半夜三更的,是谁那么贴心啊?待会要好好奖赏她才行……
睁开迷蒙的眼睛,白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床下,小心翼翼的用雪白的棉布帮自己洗脚。
「夏午?!你怎么……」
替主子洗脚向来是丫鬟侍婢所做之事,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就算是下仆也不愿跪在地上为自己的主子洗脚,可……
听到他的呼唤抬起头来的夏午,脸上没有委屈跟屈辱,只有尽心尽力的愉悦。
「叫小梅来吧!你不必帮我洗脚!」
白允想从水盆中抽起双脚,但却被夏午一把拉住。
「不打紧,小梅她们已经睡了,就不要叫醒她们了。反正我也是闲著,让我来吧!」
「笨蛋!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不用再做这种事。」
夏午那张朴实无华的脸,此刻露出难过且无奈的苦笑:「我知道自己是笨,少东家忙里忙外好几天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是我都帮不上忙……」手里的活计没有停下,「如果我聪明一点,懂得多一点,就能替你办事了……」
懊丧的语气让人心疼,本该从口里说出的刻薄话语此刻全都哽在喉咙。
他的心意,他的沮丧,他的无奈,撼动著白允的心。
这是个多可爱的男人……
虽然不识字,虽然不伶俐,虽然不聪慧。
但诚实,但勤劳,但耿直。
而这颗温柔的心,他有资格得到吗?
他识字,或伶俐,或聪慧。
却狡猾,也虚伪,更刻薄……
「少东家,你怎么了?」夏午不甚柔美的声音唤醒了白允的沉思。
初次觉得挤出笑容居然那么的难,白允笑著摇摇头:「没什么……阿午,你已经做了很多很多,足够了……」
「真的吗?」
伸手将夏午拉起来坐到身跟,白允认真地对他说道:「阿午,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工作。像王厨子很会做菜,张掌柜打理铺面,李子张罗杂事,如果你都会做了,那他们不都要被解雇了吗?」
「唔。」
「可是阿午的工作也很重要噢!如果没有你保护宴客楼,客人就不会有安静的环境吃饭,所以你不必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可是……」夏午紧张地搓著衣角,「我不想看到你辛苦……」
这瞬间,温暖的蜜糖流遍心田的每一个角落。
白允觉得自己的声音有著不可思议的颤抖:「你……会担心我?……」
「当然担心啊!」夏午理直气壮的叫道,「我已经是少东家的人了啊!」
有种窒息的感觉,白允觉得脑袋更加迷糊了……
这个笨人到底懂不懂成为他的人的真正意思啊?
还是好累……
好想睡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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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元宵佳节,宴客楼的灯会晚宴异常成功。
来凑热闹的人都被打趣的灯谜,丰厚的奖品,粘牙的美食吸引住了,宴客楼内可谓是门庭若市,甚至比外面灯市还要热闹。
附近的食肆虽然也模仿著宴客楼办起灯会晚宴,但毕竟没有白允那般手段,自是无法与宴客楼争一日之长短。
此晚可谓是宴客楼再次奠定在临安食肆的龙头地位。
白允自然是开心,不过最开心的莫过于将争夺临安第二富为终身奋斗目标的白老爷子。
瞧他那举著酒杯醉醺醺的样子便可知道。
「爹,你就少喝两杯吧!」
一旁坐著的白允趁著白老爷已然喝醉,公然的将身边的夏午拉倒身边的位子上,硬是让他坐下。
抱著自己温柔娇妻的白许,了然的看著自己那个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弟弟。
「我说允弟啊,就让爹开心一下吧!他盼著抢了林家、欧阳家的风头可是盼了好几年了。」
「呵呵……那当然!」白允骄傲的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虽说今年欧阳家发生了很多事,连他的死对头欧阳透都不知去向,让他的动力减去好多。加上林家少爷又不问家族生意,弄得他都好没意思。但是这就是一个让他白家成为临安第二富的极好机会!他可不会白白放过。
白许看著那个不自在的人儿不安的在位子上扭来扭去,却似乎摆脱不了桌子下硬扯住他不放的魔手,很久以前就有所感知自己的弟弟对这个老实巴交的护院有非分之想,但见这个向来霸道的弟弟居然如此在意一个人,实在是见所未见。从夏午毫不作伪的眼睛里,他知道白允选对了人,只是,过分的纯真却是情路上最大的阻碍。想当年他的小妻子也白白让他苦等数年才开窍的……如果不捉弄一下他们,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啊……
嗯嗯,他果然是个好哥哥!
「吃这个好吗?」白允哪知道自己哥哥的心思。夹起放在最远的枨醋赤蟹最大的钳子,送到夏午的碗里。
夏午苦著脸看著碗里可以说是堆积如山的菜肴,本来是饿著的肚子突然有点滞胀感。他当然知道少东家很关心他,但也不必把摆满桌子的菜每一碟都夹一块到他的碗里啊?他看上去有这么饿吗?
「允弟,你想撑死他吗?」白许笑眯眯的对两人说著话,手也不闲著为自己向来饭量特小的娇妻布菜。
白允瞪了故意捣乱的哥哥一眼:「你管我!你自己还不是拼命的夹菜给嫂子!」
「那怎么可以相提并论?!」白许义正词严的扫了他们一眼,「你嫂子是我的人,但他,只是一个护院罢了。」
他的话像锋利的剑刃般刺入夏午的心。
一直以来,因为白允对他的另眼相看,让单纯的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跟白允身份之间的差距。虽然白少东家说过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毕竟,他只是少东家雇回来的一个护院……少东家是云端里的仙人儿,是自己碰不到人……他应该很清楚的了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觉得那么难过……心的地方好想被一只手狠狠得抓住,很疼很疼的收缩著……
白允何等精明,察言观色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怎可能看不到身旁那单纯的人儿脸上苦涩的情感。摸索过去握了握那只有点发冷的手,然后狠狠的瞪了白许一眼:「哥,如果我没有忘记的话,嫂子当年也只不过是你的小婢。你现在还不是跟嫂子恩恩爱爱?况且,我对谁好,你管不著。」
看著变成刺的弟弟,白许冷冷一笑:「我倒是要问问允弟,是否忽略了最重要的条件。你的护院,并非女子。」
「你!」这几乎是白允最最致命的弱点了,他的脸色气得发白。
两兄弟的眼神在空气中暴射出电光,倒是一旁的夏午奇怪的拉了拉白允的衣袖,小声的问道:「少东家,为什么当护院一定要女子?」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他这句话打散。
白允有很严重的吐血冲动,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被夏午的迟钝给气死。
那边假装严肃的白许其实忍笑忍得肚子抽筋了,他这个口齿伶俐的弟弟栽在那个傻小子手里,恐怕是以前对白允平日恶作刻薄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