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爹,那不是夏午的错!」
「允允,你真不愧是我白策的儿子,宅心仁厚,宽宏大量,不记旧仇,君子风度……」
再听下去恐怕头发白了他老爹都还没赞赏完自己的宝贝儿子,白允推开围成一圈的大夫,企图跑出房间。
「使不得啊,白少爷!您的伤……」其中一位较为年轻的大夫没瞧见其他几位无动于衷的表情跟动作,居然上前阻挠白允。
「给我滚开!」
出师未捷身先死……被踹在一旁的可怜大夫大概会得到白老爷的重金赔偿以求安慰吧?
白允光了一双脚,跑出庭院,却见霜期刚过的院子柳树上绑著夏午。
被认定为图谋不轨伤害少爷的夏午,上身的衣服被剥个精光,小儿手臂粗的麻绳将他五花大绑在光秃秃的柳树上,旁边还站了好几个拿这鞭子的下仆,看上去是早打累了在休息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白允冲过去,一把夺过其中一个手中的皮鞭。
几个下人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
「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
管事连忙回答道:「老爷吩咐说要打这个家伙直到我们手软。」
「鞭打……」白允看到被绑在柳树下的躯体,早上的时候在自己手下抚摸著的完整身体,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凝固了的血液粘稠在一起,像个血人般……紧闭著的眼睛没有一丝颤动,连白允的到来都无法察觉。
一个较后生的下仆在一旁呢喃道:「这家伙是条汉子,怎么打都不吭声……」
被抢了鞭子的人以为他是想亲手惩罚夏午,便媚献地将一条满是倒刺的荆棘递了过来:「少爷,用这个可好?这个要是甩在人身上,一定能让这家伙哭爹叫娘的。」
「是吗?」
白允接过那条染满了属于夏午鲜血的荆棘。从不知道,那看上去和蔼的父亲居然可以为了自己那样的狠辣……从小,他懂得家人对他的溺爱,也懂得利用家人对他的纵容,但从不知道,有一天,这溺爱,这纵容会成为伤害自己心爱之人的利器。
「啪!」
「啊呀!妈啊!好疼啊!哇啊啊!!」
那个献殷勤的仆人被白允狠狠的一抽,尖锐的哭喊了起来。
白允满意的看著手中的荆棘,然后森森的扫了众人一眼,冷酷的命令:「刚才谁打过夏午的,拉下去每个人用这个东西抽打五十鞭!回来让我数数鞭痕,如果力气小了没打出痕迹,或者抽少了,每缺一鞭补回十鞭!」
「饶命啊少爷!」
「饶了我们吧!」
「少爷不要啊!求求你!」
顿时哀哭求饶声四起。刚才鞭打得十分兴起的人害怕得索索发抖,白允冷冷的看著那群人,没有丝毫怜悯。
突然,柳树那方传来夏午断断续续的声音:「……少东家……」
听到他的声音白允慌忙跑过去,这才发觉树下赤裸著的身体正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马上脱下外衣搂住夏午,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夏午的声音嘶哑著,干涩得几乎听不到:「不要……不要打……很疼……疼的……」
「他们疼!?难道你就不疼吗?!」恶狠狠的看著他身上的伤,靠近看更加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白允更是怒火中烧:「五十鞭太少了!拖下去给我打一百!」
「别……」很努力的挣开被揍得肿起来的眼睛,夏午扭曲著脸努力用破掉了的嘴唇说著话:「别……不是、不是……不是他们……的错……错……错的……是我……是我……伤了……伤了你……」
「为什么不辩解?不是你的错啊!」
平淡的脸上,初次露出痛苦的神情:「错……是我……是我的错……伤……伤了你……好大的口子……流血……流了好多血……是我错……我错……」
「笨蛋……」看著怀中痛苦不堪的人,白允想生气,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他不是不懂辩解,而是真切的认为错的是他。
因为他伤害了他。
所以,他不辩解。
但他,却为那些鞭打了他的人说著情……
早就知道,这是个多笨的人……
此刻知道,有多爱这个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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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
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挑出仍嵌在肉中的荆棘刺,看到地上一个个小小的染血刺头,白允的眉峰越来越陡峭,开始后悔著为何刚才要听了夏午的乞求而放过了那群狠心的家伙。
不要紧,只要不让夏午看到,怎么样都行吧?
听到问话,夏午的脑袋拼命的摇晃,用力表示自己完全不疼。
「别摇了,脑袋都快掉了。」对于他的欺瞒,虽然明白那是他不想让自己担心,但白允就是看不惯他说谎,语气不禁重了。
那厢的夏午当然没有他那玲珑剔透的心思可以猜出对方想法,倒还以为白允仍在气他失手伤人,慌忙拉住正要起身去取清水的白允,但却又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方可化解。两人就这么一个要走一个扯住的姿势站在了那里。
终于,比较没耐性的白允先开口:「拉著我干什么啊?」
其实,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拉著我想说什么?」
不过,在夏午听来却理解成:「不要拉著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马上,那张已经被揍得很灿烂的脸瞬间皱成了烂柿子。
声音也颤抖起来,完全是被抛弃的小狗状态。
「少东家,你不要我了吗?」
白允只觉脑袋「匡当」一声巨响,什么跟什么啊?虽然很高兴他有自己是白允所有物的自觉,但下一刻聪明如他马上就明白夏午的意思只不过是以为自己还在生气而已……
有的时候,还真是讨厌自己太过精明,脑袋转得太快。糊涂,有的时候还是能让人变得简单和幸福……
「我没有不要你啦……」白允没有甩开他的手,坐了回去。
夏午不敢直接看他,只得试探地用眼角偷瞄白允的脸色,嘴巴呢呢喃喃地:「可是……可是……你还在生气……」
唉,不说清楚的话,恐怕还有得磨……
「我是在生气没错,不过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夏午认真的点头道:「我知道啊!你还在气我弄伤了你的头……」
「笨!」
「嗯……你在气我弄坏了你的茶杯?」
「……」
「不是吗?……啊!是因为我弄脏了你的外衣?」
「……还有吗?」
「还有啊……我想不到了……」苦了一张脸,夏午深刻的反省著自己原来做了那么多让少东家生气的事,自己还真是一个很差劲的下人……
瞪了他一眼,白允毫不留情地数落起来:「你这个人,除了笨,还是笨。你问我气什么?好,我告诉你!我生气明明错不在你,你却不懂据理力争,死头脑认定了是自己的错,白白挨了顿揍!我生气被人打得浑身伤痕累累,你对那些动手的人还百般怜悯,居然还替他们求情!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
夏午老实的摇了摇头。
「唉……」那是跟刚才口若悬河的责备完全不同的温和,白允用手轻轻抚过一条条丑陋的鞭痕,只是轻轻的触碰,已让那身体痛苦得颤抖不已。「瞧你,明明已经疼得受不了了,还逞强著说不疼……我最气的,是你的心太好了……」
对于白允的话,夏午可以说是似懂非懂。深奥的话意通常对于他是不适用,字面上,他大概了解了少东家是在气他不肯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