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心头一颤,黯然道:“是吗?”
“你想要看的话,我还会为你种的,一千株、两千株……”东御司华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难道你还要再等一千年、两千年?”
“你要我等吗?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洛晨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东御司华:“我不想看梅花了,带我去玄武国吧。”
“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东御司华顿了一下:“可是,为什么想要去玄武呢?”
“那里是妈妈的故乡,妈妈生前经常提起。我一直很想去看看。”
东御司华挑起洛晨的一绺长发,绕在指间:“难怪你有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想来是继承了你母亲的血统。”
“我妈妈是玄武王送到朱雀国的一名舞姬。”洛晨眼中带上了沉思的神色,“听宫里的人说,妈妈的舞跳得非常好,在整个朱雀国都无人可及。只是,自从生下我和小夜后,妈妈就不再跳舞了。她总是一天到晚守着我们,生怕有人会杀了我们,取我们的血去铸剑……”洛晨忽然停口不说了。
“继续说,好吗?晨,我想知道你的事情,你所有的一切,可以告诉我吗?”
东御司华的气息拂在洛晨的发间,洛晨的脸又红了红。
“妈妈一直说,如果早知道在日月交汇之际生下来的双胞胎会是日魂、月魄之体,她当初就不该生下我们。为了等待死亡而出生的孩子,是不会得到神的祝福的。”
“胡说!”东御司华激动地驳斥着,将洛晨搂得更紧:“你不是为了等待死亡而出生的,绝对不是!”
不是为了等待死亡,那么,是为了等待什么?
东御司华搂得那么紧,以至于洛晨快要喘不过起来了,可洛晨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温馨。洛晨急促地喘息着,静静地让东御司华这样拥着他。
东御司华察觉到了自己的卤莽,他赶紧松开了劲,却仍然搂着洛晨不放:“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没有吓到你吧?”
洛晨轻轻摇了摇头:“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妈妈临死前流着泪对我说,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绯雪。她收养绯雪、疼爱绯雪,只是自私地希望将来绯雪能够保护我和小夜。……唉,这些话,我从来对绯雪说过。”
“将来,我会保护你的。”
“四年前,如果不是绯雪救了我们的话,我就会和小夜一样,流尽全身的血液,然后死去……”
“不!”东御司华掩住了洛晨的嘴,不安地道:“别说这种话。”
洛晨推开了东御司华的手:“黎羽宓兰还是祭司长的时候对我说过,我和小夜是注定活不过十六岁的。现在我们之所以还能够活在这世上,是绯雪凭借朱雀的幻力来维持我们的生命。这种力量会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洛晨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他扭过头,不再看东御司华,“此刻,我就在你的眼前,也许下一瞬间,我就会化为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御司华慢慢地扳过洛晨的脸,让洛晨面对着自己,用炙热如火的目光凝视着洛晨:“如果你化为灰,我也化为灰;如果你化烟,我也化为烟。我不想再失去的,即使是去另一个世界,我也会紧紧地跟着我。”
月黄昏,夜朦胧,寒梦已过,金风玉露相逢时,朝朝暮暮。
第十章
洛晨似乎比以前更加冷淡了,终日不言不语,常常怔怔地看着天上的云、水中的鱼、路边的草。
漫漫长路在单调的马蹄声中逝过。东御司华与洛晨同骑在一匹马上,贴靠着彼此,但东御司华却觉得自己距离洛晨十分遥远。洛晨甚少与东御司华说话,他的视线总是在刻意地回避着东御司华。偶尔,风吹起洛晨的长发,会拂过东御司华的脸颊,只有在这时,东御司华才能真实地感觉到洛晨存在于他的身畔。
有时,东御司华禁不住会想:石洞中,在自己的臂弯中哀哀啜泣的人是谁?水潭边,在自己的怀抱里哝哝絮语的人又是谁?是洛晨吧。为什么洛晨像是什么都忘了,甚至也忘了那一夜的疯狂。东御司华不知是该对此感到庆幸抑或是失落。
北向玄武的路很长,在无言的抑郁中,东御司华希望这条路立刻走到尽头,却又同时矛盾地希望这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路,终究是会到尽头的,无论东御司华是否这么期盼着。
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远远地,看见高大的城门了。
玄武国的王都-恒邑是为极北之地,方才入冬,天已经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意外的是,城楼上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红彤彤的宫灯和绸缎掩过了雪的素白。
城内更是熙熙攘攘,喧闹非常。从路人的发色和眼睛可以看出,除了玄武族人之外,另有许多朱雀,白虎及其他各氏族的人,不知何故聚集于恒邑。
东御司华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干净的旅栈。安顿好,问了旁人方才知晓,原来五日后乃是玄武国女王的婚庆大典,不仅举国欢腾,连各国都派了不少使者表示祝贺,无怪乎如此热闹。
洛晨得知后,只是淡淡地对东御司华道:“我喜欢清静,既如此,我这几日就不出去了”
* * * * *
烛光黯淡了下去,将东御司华映在窗纱上的影子也显得模糊了。洛晨拈起一支银簪,剔去了半截残余的烛芯,烛光重又亮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仍然可以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喧杂人声,吵得洛晨心神不定。曾经以为,母亲生长的故乡,应当亦如母亲般娴静安宁。到了恒邑以后才发现,原来这里和长离一样繁华。其实哪里都一样,除了雁泽。只有雁泽才有他所喜欢的宁静清幽、
“晨,明天就是庆典之日了,你不想出去看看吗?”东御司华轻声开口。
洛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我不去……”
“我们还是去看一看吧。你这几天一直待在屋里。我怕你闷出病来。”
“不,我不去……”
东御司华沉默了。
烛火摇曳了一下,又暗了。
洛晨低着头不敢看东御司华,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
东御司华握住了洛晨的手:“你的手很冰,是不是很冷?”
“不!”洛晨受惊似地缩回了手。
东御司华怔了怔,勉强笑了一下:“很晚了,你也该早点歇息了。”他转身走出,快到房门之际,又停住了脚步,回头道:“晚上多盖点,别着凉了。”
“嗯。”
东御司华的一只脚已迈出了门槛。
“司……司华。”
“什么事?”东御司华停了下来。
洛晨依旧低着头,静静地道:“我想,明天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好!”东御司华微笑。
* * * * *
难得晴天。地上的薄雪已经融尽了,云散日出,洒下了暖暖的阳光。
玄武皇宫前人山人海,挤得几乎插不下一根针。人们都踮着脚,仰着头望向高高的宫楼。皇宫的婚礼在宫内举行,普通民庶是无法观看的。但是子午之时,玄武女王会走上宫楼,接受子民的祝福,故此,众人都聚集于此,希望能够有幸瞻仰到女王的仪容。
东御司华护着洛晨挤在人群的前面。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人,这令洛晨相当不适,他一直微颦着头。
东御司华察觉出了,有些不安地道:“这里太挤了,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要不然我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