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走廊,三人疾步如飞,转瞬间来到刑房。
说是刑房,整个屋子宽敞得吓人,明净高雅的格局处处彰显主人不同凡响的身份和与众不同的品味,与“刑房”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踏进门槛,一抬眼,就见宽大的屋子中间捆着一人,雷振聿目不斜视,直接走到那人面前,他问:“木建成?”
“你想怎么样?”目光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抖了一下身子,妄想做困兽之争。
雷振聿不语,动手解开捆绑的绳索。
木建成眼中露出困惑。
雷振聿依旧无语,拉起木建成的右手,转而面对他,接着他笑……
那是迄今为止,雷振武见过最残酷的笑容。
“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同时在屋子里响起。
雷振聿丢开手中断肢,低头俯视一脸冷汗,握着断臂,匍匐在地上,低声呻吟的木建成,忽然间,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蹲下颀长的身躯,贴近木建成,转而用异常清晰的声音说:“怀楚被切断的是左臂。”
惊恐万分地看着雷振聿,木建成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雷振聿忽然收起嘴角的笑,瞳孔猛地紧缩,瞬间从眼底最深处爆发出足以摧毁一切的熊熊烈焰。
“雷家的燕怀楚,唯一的怀楚,动他的后果,死都不足以偿还。”
罗严闻言,轻扬一边的剑眉,身后的司徒接到无言的命令,“啪”的打了一个响指。
木建成的四周立刻围上几人。
木建成抖得厉害,挣扎中他尖声高喊:“你这是在犯罪!”
“犯罪?呵呵……这笑话从你嘴中说出来一点都不好笑。”雷振聿面无表情,深长的黑眸寒光锐利如刀。
“啊!”
一声更凄厉的叫喊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充满空气。
居高临下,操纵生死般冷眼看着缩着身子抖成一团在一片血腥里哀哀呻吟的木建成,雷振聿从胸腔里挤出几个字:“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去见阎王的。”
语毕,雷振聿转身往回走,路过罗严的时候,他停下。
“别让他死了。”
“你放心。”掏出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罗严很肯定地回答。
“怀楚受的罪,他木建成一分不少的要给还回来。”
“司徒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要他生不如死。”
“哼哼!”罗严回以冷笑。
“怀楚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送他去见阎王!”
雷振聿说完便走。
罗严却叫住他:“等等。”
雷振聿停下,只是微微侧身。
“你……”
“我回医院,怀楚他讨厌孤单,他醒来的时候,我希望他第一眼看见的人是我,不是任何人。”明白罗严欲问何事,他干脆地给出答案。
沉默良久,罗严狠命地猛吸几口烟草,缓缓开口:“怀楚他……交给你了……”
雷振聿回身,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爱着燕怀楚的男人,他用异常坚定的声音回答:“我已经错过十六年了,不想再错过一分一秒,我的余生只会用来做一件事,那就是爱他。”
“怀楚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
“他的手臂?”
“近乎完美的处理技术,断臂被保存得很好,给了我充分的时间去接上,成功率达百分之七十以上,只要他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做后期的复健运动,手臂虽不能像以前一样灵活,但是他的生活不会有任何障碍。”
“那他身体其他部位的伤口?”
“除了被殴打,怀楚显然被动过私刑,好在怀楚学过武术,做了有效的防护,将伤害减少到最低。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就算如此,怀楚受的伤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好如初的,而且处在危险期的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这——我知道……沈清,我把他交给你,交给我最信任的朋友,请你务必尽全力。怀楚是我的命,我曾经失去过他一次,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我连想都不敢想,我很害怕,怕得要死,如果怀楚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我知道这么对你说的我很自私,但是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因为怀楚是我这辈子最初也是最后深爱的唯一。”
“……我知道了……”
“对不起……”
深夜的医院静谧得教人恐惧,雷振聿茫然又无措地徘徊在医院过分安静的走道上,来来回回,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记不清第几次隔着白净的玻璃窗看着加护病房内那个安详入睡的人,伸手想去触摸,却被冰冷的玻璃窗无情地隔开。
森森凉意透过手指传递着,低头看了一眼细细颤抖的指尖,透彻冰凉的寒意瞬间激化开来,阻止不了“也许此生已然错过”的想法带来的恐惧在全身蔓延,阻止不了“也许终究还是被放弃”的可怕念头聚集的惊慌如燎原烈火般扩散,身体不住地瑟瑟轻颤。
忆起十天前沈清笑着走出病房告诉他“怀楚醒了”刹那间的情景,泪泉涌般,新的痕迹掩埋了旧的泪痕,染湿了一片。
感谢天,感谢地,我雷振聿用最虔诚的心向您奉上最真诚的感谢。
比月光更温柔的视线,透过玻璃窗悄悄地落在那张平静祥和的睡容上,温柔似水地滑过那光滑白净的额头,俊秀的眉,浓密的睫毛,英挺的鼻,优美的唇,最后停留在裸露在外的苍白胳膊……
潮气涌上眼窝,模糊了视线,渐渐地,眼底那清俊秀美的容颜也变得模糊起来,心痛,刀绞般的剧烈,随着心跳重重深入……
小心翼翼地将唇贴上冰冷的玻璃,轻轻地落下一吻。
“怀楚……”
哀哀叫着那个一直被揣在心窝里的名字,对于此刻无能为力的自己狠狠地气恼着。
忽然看见熟睡的那人微微启开双唇,喏喏地动了一下唇瓣,虽听不见声音,但那蠕动的唇叫着他的名字,他在叫:“振聿……”
含在眼里的泪终于滑落,一颗一颗落在颤抖的手指上。
点滴间积累的心疼,十六年间不断堆积起来的心疼,在下一刻全然爆发。
心疼那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燕怀楚。
心疼那个只知道爱着自己的燕怀楚。
心疼那个被自己深深伤害了以后依然却也毅然爱着自己的燕怀楚。
痛,痛,痛……
痛不堪言。
从未像此刻这般内疚过,从未像此刻这般难受过。
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过……
剧烈的痛苦,窒息般的深沉,压榨着全身四肢百骸。
全世界的痛在这一刻被全部收集起来,重重落在身上,闷哼了一声,咬紧了牙关,把这可以摧毁一切的痛苦全部吞进了肚。
轻轻地走到门前,生怕弄出丁点声响吵着里面熟睡的人,伸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寒意透过手心渡来,全身禁不住一颤,几度握紧又松开,最终放弃打开那扇隔着他与燕怀楚的门。
仅仅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窗户,却仿佛隔着万重山,无法逾越半步。
门的另一边传来拒绝的资讯,脑海里不断闪现着过去十天来怀楚断然拒绝见他的一幕又一幕。怀楚只是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看得见他紧咬着牙,用力把手捏成拳,然后他缓缓地摇头,毅然决然地拒绝去看这个教他心碎神伤的人,拒绝来自自己的所有关切。
他明白怀楚在思虑,也在犹豫,在渴望,也在恐惧。他千般挣扎,万般辗转之后选择了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