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那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就像他刚刚莫名其妙的有那种冲动在她面前停车……
“萧小姐!”柯寄澎又喊了一声,依然维持礼貌的微笑。
萧爱一直出神的盯着他瞧,也不答腔。他开口又想喊出声,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那种情况气氛,说话不好,不说话也不好,比较一下,想想还是不说话的好。
“萧小姐!”相视了几秒,柯寄澎终于还是又喊了一声。
萧爱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左右看看,等他再开口。她要确定,他的确是在跟她说话,免得自取其辱。
“萧小姐,”柯寄澎对自己苦笑了一下,耐着性子说:“请你别误会。我刚巧有事到贵公司,所以才想如果方便,可以顺道载你一程。”
“谢谢。不过,我不到公司。”萧爱终于吐声回答。
柯寄澎听得她的回答,似宠若惊,连忙又问:
“萧小姐今天休假?还是……”他敏感的看一眼萧爱背后的背袋。
她刚刚那样出神的站在街旁,加上身上那个背袋,那光景简直像是准备去流浪,随时浪迹天涯般的飘泊孤单。
萧爱抬头看一眼前方的灰云和街头深处的车潮,极其突然的回答说:
“不,我准备去旅行。”
“旅行?”
“对啊,旅行。”萧爱说着,无故的笑起来,对着柯寄澎挥挥手,边走边说:“再见,何先生,我要去旅行了。”
她边说边走远,双手抓着两肩股的背带,像小学生要去远足一般,远去的背影细细小小的。
是啊,旅行。她怎么没想到!对失恋伤心的女人来说,旅行是再适合不过了。失恋了,旅行散心,也许有一场浪漫的邂逅一不!她不要再谈恋爱了。她只想彻底的从这个世上消失。
可是,她能上那儿?何处是她的归程?
她背着背包,在闹市里茫然走了一上午。看过山,也见过水,还买了冰淇淋坐在路边吃,耳畔也隐隐响着凄美孤寂的配乐声——热闹的等待,离家的少女,故事情节总是这样出现在电影里头的。那个印象华丽又遥远,夜景、灯火、浪漫的流浪足迹……没想到她现在却这样真实的走在电影的街头,一片一片地将脑海里头的印象连缀起来。
脚走酸,走累了,便随便往路边一坐,米白的长裙四处染得皱皱脏脏。流浪难道就是这样?随便走随便看,看山看水,吹风淋雨,累了就坐在路旁小歇,托着腮看着来往的群众?
一对对的男女从她眼前大步跨过,夸张的笑声,放肆的音符,随意乱抛。恋爱中的人,看起来总是很幸福快乐,即使再平凡不过的脸孔,也总是散发着说不出的光采。
爱一个人究竟能受到怎么样的地步?她实在是不明白恋爱的事。听说爱情能使人光芒四射,而且更加增添光耀;唯独失恋的心给该怎么收拾残局,她没有听说过。
大概是痛哭流涕吧!
恋爱的甜蜜造就了平凡日子的精华高潮,光采得连自己都以为是小说的女主角。分手失恋却是王子与公主美梦醒后必然面对的现实,不过,身经百炼的女人却能将它看得无所谓;失恋只是生活的一种新陈代谢,大哭一场后,就能恢复平常的生活,然后重新再找一个既新又好的男人。
其实,爱情是一种现实的东西。
“喂,小姐,你坐在地上发什么呆呀?”冷不防一个大嗓门,粗声粗气朝她吼着。
萧爱先是一愣,才慢慢抬起头,看清大嗓门来自何方。声音是从一辆载货卡车,外形看来很老粗的司机传来。
“我准备去旅行。”她仍然托着腮,语气淡淡的。
“旅行,你要去哪里?”卡车司机问。
“我——”萧爱放下托腮的手,想了想,然后说:“我要去山里。”
“山里。”卡车司机咧嘴一笑,粗声说。“我正要载货回山上,上来吧,顺路载你一程。”
萧爱略略看了司机一秒钟,没有多做考虑便坐上车。
“谢谢。”她轻轻说。背包没有取下,仍背在背后,仍像要是随时准备浪游四方,没有终点靠站。
卡车司机又是列嘴一笑,边开车边问:
“你一个女孩到山里做什么,山上有熊又有老虎,很危险的。”卡车驶离市区,转上高速公路。
“真的吗?我还以为只有在动物园才有那些动物。”
萧爱随口回答,眼盯着前方的柏油路。路上的沥青,经年累月的在车轮的旋速下,被开碾出道道深黑色的线条往前方伸展着。
偏离了日常生活轨道一上午,这时她才想起工作的事,然而即使此刻想起了,她却一点也不感到牵心挂肚,甚至也不担心这样无故旷职是否会被开除。
反正她在这世上早已无亲无故,那个家只是租来的窝,而那个工作——
她突然又愣了一愣,转头看看卡车司机,再将视线掉四眼前时而光耀伤眼,像是烫金的柏油路。
“那份工作,舍了也罢。”她这样想,只是看着烫金的柏油路。
是啊,也罢!关在二十公尺见方的笼子里,窗户都关得密密实实的,连天空都看不到;成天面对着一堆不知所云的蝌蚪文,根本是在浪费生命,谋杀自己的心灵。也许她早该认清,她根本不适合这种制度的朝九晚五生活。
舍了!都舍了吧——
“……你们这些都市的小姐啊!就是这点不可爱!成天高喊什么‘男女平等’,和男人争这争那,打打杀杀的;真遇上什么事或压力,就丢下工作或是辞职了事,没有一点责任感!”
卡车司机洪亮粗坯的嗓音,宣言着对新女性畅言两性平等,争权求立却时有情绪发生的事情感到不满。
萧爱由愣转笑,低头看看自己。居然有人对她如此抬爱!她这样子,看来会像是那些在职场上美丽与才干兼具的女强人吗?
“你是离家的?还是被男朋友抛弃一时想不开的?”卡车司机睨了萧爱一眼。“看你这副模样,在公司被欺负了?”
果然!萧爱又对自己失笑一声。原来是她没将人家的下文听完,自我陶醉误会了。果然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她,一眼就瞧穿她的失意落拓。
卡车司机见她不回答,索性担开了收音机,跟随着机器里的女高音哼哼唱唱。女高音以悲凄的哭调,娓娓泣诉着她坎坷无奈的恋情,并且一再重申着她对心所爱的人一腔至死不渝的感情。前方路途已偏高了公路主干,越走越荒凉。
萧爱微微皱眉头,眉宇间颇有一种不耐。
不管是什么,爱也好,情也罢,唱的总比说的来得好听,好似加经旋律的润饰与修容,什么陈腔监调都可加色为地老天荒,出世不朽的奇情经典。其实这世间那来每段邂逅都能像唱戏唱的那样刻骨铭心?偏偏那些哀怨哭诉起来,总让人怀疑好像只有他们谈过恋爱!
她讨厌听到那些东西。虽然没有情司说判初恋注定会失败,可是她知道,从最初最开始,关于爱情和恋爱,她早就注定要失败。而这些引人感伤,自怜自怨自艾的东西,不听也罢!
卡车由柏油路转切入一条泥土小径,前方的金光耀眼也被甩丢到车后,只剩热情余温。随着车行的颠簸越行越烈,两旁的草树也越来越高,有时拂窗而过,冷不防给人心惊的颤动。而偏阳,也早晃晃被群树和山峦挡在腰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