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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掉头就走。

  贝欣也不便多想,就立即从堂屋冲进内屋去,果然见小花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不住抽咽,且已用右手按住了正在流血的左腕。

  小花一看到贝欣跑进来,就抬起头来,如获救星般叫嚷:“贝欣!”

  还未待贝欣作出反应,文子洋已经一个箭步上前,蹲到小花的身边去,拿起她的手察看伤势,然后急忙指挥着贝欣和小妹头为他拿了干净的一盆水和布巾来,再翻出了那时家家户户都几乎会备置在家里、用作止血用的黄丝狗仔来,拔下一撮毛,赶紧塞压在伤口之上。



  黄丝狗仔其实是一种山草药,一块木头之上长满了黄色丝毛,形状像只小狗,因而乡下人都以黄丝狗仔命名。

  文子洋再把一条布巾撕成带子,紧紧地替小花包扎好了,才吁一口气,道:“幸好伤口并不深,现在先止住了血,怕没有大碍了吧!”

  文子洋回转头征求贝欣的意见,问:“你看我们还要不要把小花带到医院去?”

  出乎意料之外,贝欣竟然板着脸孔,答:“要到医院去,她自己能走得动呢,我们在这儿要管的事都已经管完了,走吧!”

  说罢,拉起了文子洋的手就走。

  “贝欣,”小花叫喊:“你这就不管我了,你们都不管我不理会我不疼惜我了,是这样吗?”



  贝欣听到小花说这几句话,立即回转身来,对小花说:“小花,你说得太对了,我们是不愿意再管你的事,再理会你这个人了。你要引起我们注意,要把我们留在你身边呵护你照顾你,或许你下一回拿起刀子来割脉自杀,怕劲道要大一点,弄得伤重一些。你爹刚才骂你的话不是不对的,你当然听得清楚。”

  贝欣这番话,把屋子里的各人都吓呆了。

  连一直眼泪汪汪的小花,都忽然惊骇得叫那盈眶的眼泪往回吞了。

  “贝欣,你怎么这样残忍对我?”小花说。

  “你拿刀子这样自己残害自己,无非是希望左邻右里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传到金林的耳朵里,以为这样就感动他了,是吗?

  “你真想疯了。要不,做得彻底一点,跑到金林跟前去,拿把刀子往脖子上一抹,横死在他跟前去,看他会不会抚尸痛哭?我赌他不会。

  “我残忍对你?是吧!因为你也残忍对自己。自己不疼惜自己的人,要求别人疼惜你,是白费人家的心机。

  “好端端的一个人,吃饱了肚子,不思振作,老纠缠在得不到的一段感情之上,挖空心思想办法就为叫人知道你有多凄凉。你自杀的事传了出去,怕非但达不到你的目的,反有机会授人话柄,牵连可大可小。现今是什么年头,你幼稚得想都不想就做傻事,值得朋友的同情吗?小花,你睁大眼睛看看,在我们的国土上,甚至在我们这村子里,受苦受难的人比你多着呢!

  “你的血、你的眼泪如果不是为国家、为家乡、为亲人而流是不值钱的。”

  说罢了这番话,贝欣望了文子洋一眼,道:“我们走!”

  这天,也真是够刺激的。

  贝欣跟文子洋回到她家里去,吃过了晚饭,仍然聊起这件事。

  贝欣清洗着饭后的盆碗,文子洋在一旁帮忙着她,一边给她说:“贝欣,你今天赌的一铺可真不小。”

  贝欣停住了手,拿眼瞪了文子洋一下,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押一铺大小?”

  “你的那番话不容易说得出口来,除非你真的想小花好,希望她振作起来。”

  “小洋,你真好,你明白我。”贝欣笑道:“你知道我婆婆的骨头在发痛,每天夜里,我总是祷告上苍,让她明朝一觉醒来,就完完全全康复了。”

  贝欣歇一歇再补充说:“我的意思是,对于一些无能为力、无法改变的事,除了诚心祷告之外,我们不必让它骚扰着我们的生活。其实,我何尝不是顶担心婆婆的。”

  “小花跟你的个性就不一样。”

  “这有个很大的原因在。”贝欣说。

  “什么原因?”

  “家教。”贝欣昂起头答,一派志得意满的表情:“小花的娘从她小时候就离开了家,一直没有回来过,小花当她死了。可是她爹就一直诅咒她埋怨她,说她是当年小花出生时,熬不了穷,跟人家跑掉了。这也不去说它了,就说这十多年,小花是粗养粗大的,她爹对待她也真跟待家里的狗没两样,根本没有呵护她成长。我不同,我有个很可爱的婆婆,在我身边给我讲很多很多在书本上、在你爹的教学上学不到的道理。”

  文子洋点点头,说:“小花一定是渴求有人好好地疼爱她,故而一旦遇上了金林,就死抓着不肯放。”

  文子洋想了一想,得出了个以牙还牙的俏皮想法,便又道:“你可不同了,人见人爱,太多村里头的人喜欢你,你婆婆也宠你宠得什么似的,所以,你可不希罕别人对你格外的好,哪怕是把心肝掏了出来给你,也不过如是。我肯定你不会自杀。”

  贝欣听得忽而鼓起双腮来,一时间不懂得回话,只抬眼瞪着文子洋,整张俏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有点怪模怪样,惹得文子洋忍不住笑出来。

  “好,我不跟取笑我的人做朋友。”

  贝欣扔下了手上的盆碗,打算掉头就走。文子洋拉住了她,道:“我哪有取笑你呢,我赞美你还来不及,不是说你人见人爱吗?”

  “跟滑头的人做朋友更划不来。”

  “不。”文子洋紧紧地捉住了贝欣的手臂,情急地说:“我是真心的。”

  “谁知道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你看,那金林前些日子也必是对小花说着比你说的还要动听的话,现在呢,就什么也别说了。”

  贝欣低下头去,竟拿手扯住衫角,一副娇羞而又惶惑的表情,教文子洋更动心了。

  “贝欣,你叫我怎么说才好呢?”文子洋忽然觉得整个人都笨拙起来,越急越感吃力,越是辞不达意。

  贝欣便答:“那就别说好了。”

  “可是,贝欣,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文子洋才这么说了,就听到叩门声。

  “谁来了呢?”贝欣对文子洋道:“反正今儿个晚上就别说好了。”

  跟着她赶紧开门去,来人竟是小花。

  “小花。”

  “贝欣,我来给你道谢。”小花微垂着头,讷讷地说。

  “先进来吧!”

  小花走进来,一眼见了文子洋,便道:“小洋,你也在这儿。”

  “是的,小花,吃过饭了没有?”

  小花点点头,道:“谢谢你们今天给我疗了伤,我特来道谢,兼且道歉,是我不好,让你们吃惊了,生气了。”

  贝欣一把将小花抱住,说:“快别这么说,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两个相拥着的女孩子,一时间都眼眶温热起来。

  文子洋站在一旁,很有点尴尬,于是便说:“我先回家去,你们俩好好地谈。”

  的确,子洋走了之后,这对童年的好友作了竟夕的畅谈。

  “小花,其实是我要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伤心失意之时,还对你这么严厉苛求。”

  “贝欣,那就好比我们孩子时嘴皮上老是因为肠胃热气而起了个泡泡,不也是撒几粒盐在泡泡上面,痛得眼泪直涌出来,这之后,就痊愈了。”

  “小花!”贝欣感动得紧紧握着小花的手。

  她老是听村上的老人家在看到年轻一辈忽然由坏变好时,说:“真是转性了,会没由来地开了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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