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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杜晚晴看见了很多个很多个冼崇浩。

  那些冼崇浩硬拉着她,要她站起来,又要半拖半推地扯着她走。

  杜晚晴挣扎,嚷道:“不,不,冼崇浩,不要来缠我,缠我没有用,拉我、迫我,也没有用。因为我不会属于你的,我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世界上的人,也不属于我自己。”

  杜晚晴边叫边喊,已经被拖拉着走入升降机。她依然大声叫嚷:“真的,请相信我,我不能跟你。我只属于任何一个花得起钱的人,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一个人用完,会传到别个人手上去,用完了,又传回来。传呀传呀,一直传,一直传……”



  杜晚晴叫喊得气息奄奄,整个身子软绵绵地瘫痪在搀扶着她的人之肩膀上。

  她稍稍静止下来。

  原来有一个宽阔的肩膀让她憩息一阵子也是一种以形容的快慰与安宁。

  她打算就这样睡去。

  “你要好好地息一息!”

  有人在她身畔这么说。



  是不是冼崇浩?还是幻觉?还是想当然?

  是谁都不打紧了,杜晚晴已经听劝,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再睁不开来,她真要好好地息一息了。

  这些年,好像一晃眼就过去,其实她过得很苦、很委屈、很不如意、很不称心。

  她从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因为她有责任,且是重重的责任。

  然,吃尽苦头之后,让她息一息,回一回气,养精蓄锐,再重踏征途,也是好的。

  她的确需要在极为难堪、混乱与自卑之后,有一个歇脚处。

  什么也不必理、不必想、不必做,只是息着,睡去。

  第5节 对国家的理想与对爱侣的尽忠

  在这个只供休憩的睡乡,白茫茫一片,没有缤纷色彩,也没有惨雾愁云,完全静止,甚而缺乏气息。

  杜晚晴反而是安乐的。

  安乐的时光,从来不长久。

  她很快就已经转醒过来。

  微微睁开眼睛,立即觉得头痛欲裂。

  再闭上,再睁开,如此反复做了数次,杜晚晴才得以认清眼前的景物。

  她长长地吁一口气,是酒店的睡房,已返回现实来了。

  杜晚晴伸手向额上一摸,放着一条微湿的冷毛巾。身上盖好了被,却不曾更换睡衣。一袭昨天游十三陵时穿着的套裤,绉得十分十分不得体,她挣扎着坐起来,下床,走到妆台前去。

  素白的脸庞立即呈现,虽仍是姣好的,但衬着那头乱发,令人一望而知是曾经狼狈过的样子。

  杜晚晴吃惊地以手掩着嘴,心口相问,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她回望睡房,空洞洞,没有人,只她一个。

  再看看床头钟,二时。

  是凌晨二时,还是下午?

  她立即伸手抓起电话筒接到接待处询问。对方的答案是:“小姐,现在是凌晨二时。”

  此话一出,自晚饭时分至现今这段时间的回忆回笼了。

  杜晚晴像在阴沟翻船,虽然没有人见着,她还是尴尬得什么似的。

  很明显,是自己喝醉了酒了,那送自己回房里来的人是谁?酒店的侍役,抑或真的是冼崇浩?

  必须弄个清楚明白。

  杜晚晴匆匆扫拨了几下头发,罩上睡袍,打开房门,探头出去看看设在走廊上的贵宾招待柜位,呆然见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侍役在畅谈。

  刚巧两人也见到杜晚晴,忙着赶前招呼说:“杜小姐,觉得舒服一点了没有?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为你服务?”

  “我刚才醉了?”杜晚晴问。

  “大概是酒太烈的缘故吧?杜小姐你喝的是茅台吗?”侍役的应对非常得体有礼,不开罪客人。

  “是朋友搀我回来的?”杜晚晴急问。

  “是位冼先生,他住在十二楼,跟我们酒吧的一位同事,帮忙着把杜小姐送回房来。冼先生千吩万嘱,请我们照顾你。”

  “嗯!”杜晚晴退一步,把背顶着墙,勉力地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问:“要拿点解酒的饮料吗?”

  杜晚晴摆摆手,说:“不用费心了,我早点睡就成。”

  房门关上后,她更衣,蜷伏在床上,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想起。

  在酒吧真的遇见了冼崇浩。

  他已经目睹了自己饮醉的模样。

  他听到了所有的醉话。

  可是,自己曾经说过些什么话,有过些什么失仪的举止,实在想破了头,也无法记忆起来。

  要是送她回来的不是冼崇浩,那还好一点。因为不论她是否酒后吐真言,于对方都是无关宏旨的。

  若真是冼崇浩呢,那就不同了。

  都未及再想下去,杜晚晴的眼已经赤红。

  冼崇浩跟一个酒吧的侍役把她送回房间里来,他却悄然引退。

  对于一个美丽而神智昏迷的女人,冼崇浩守足正人君子的规矩,没有超越雷池半步。

  是他根本对她没有兴趣,认为是路柳墙花,不宜攀采?

  抑或是他对她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尊重?

  这问题大得不得了。

  正于此时,杜晚晴背后响起开门声,有人喊“晚晴!”

  是鸟倦知还的许劲。杜晚晴装作熟睡,没有反应。

  许劲俯身吻在杜晚晴的脸颊上,说:“美人儿,又睡熟了吗?明天晚上一定陪你玩个畅快!”

  那一口恶浊的酒气喷到杜晚晴脸上去,差点叫她窒息。

  她忍住了,一动都不动的忍住了。

  许劲很快在她身旁熟睡,只有杜晚晴,继续背向他,不期然地,忍无可忍地流了一脸的眼泪。

  果然,太阳升起来之后,一切如常操作。

  许劲早起,携了杜晚晴在贵宾楼的餐厅吃早点。

  不论昨天夜里曾有过什么风风雨雨,今日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依然谈笑风生,笑语盈盈。

  黑夜里头的勾当与悲伤,都如此的不着痕迹。

  许劲问:“这两天愉快吗?”

  “还可以。”

  没有许劲陪在身边,杜晚晴不能答“极之愉快。”她要顾全他的体面,即使他不顾全她的。

  “你呢?这儿的应酬比香港还多吧,看你忙得头昏脑胀,颠倒晨昏。”晚晴的语调有着很自然的关切与嗔怪。

  “就是,真的讨厌死了,自今晚开始,我把所有应酬都推掉,只陪你。”许劲诚恳而歉然地说。

  “好哇!我等你。”

  彼此都是江湖老手,过招过得恰到好处,半斤八两。

  “姓冼的是个好玩伴吧?”许劲道。

  “冼先生人很周到,且健谈。他对布力行很敬重,甚而敬畏。”

  这么一句回话,代表一切,间接地安了许劲的心。

  男人就是这副德性,在贞操上,不论自己与对方的身份、地位、承诺、盟约为何,总之,永远的只许我负天下妇人,不许天下妇人负我。

  果然,许劲神情轻松,说:“今天仍请他代劳,陪你再逛一逛好不好?”

  “如果太麻烦,就不必了,我也不过是打算去一去故宫,有时间再多逛一次琉璃厂。”

  “不妨,不妨,我摇电话给他。”

  又是在许劲的安排下,杜晚晴与冼崇浩同游紫禁城。

  两人相见时,眼神流露着不可明言的一份奇怪感情。跟着,沿途都是很多很多的缄默。

  杜晚晴想过,不宜开口提昨晚的事,因为不知道醉后曾说了些什么话,还是把整件事视为没有发生过的好。

  冼崇浩呢,尤是因为他听了杜晚晴的酒后真言,一颗心,不住七上八落,不得安稳。把这件事提起来,似觉过分借题发挥,有乘虚而入之嫌。那就不说也罢。于是,缄默由此而起。

  当他们踏进紫禁城内,跨越那宣统皇帝溥仪为了要骑脚踏车而铲平的禁宫门楹时,杜晚晴忽然说:“少年得志的皇帝,怎想到晚景的澹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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