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鸡对铁胆视若无睹,一下地,看见了母鸡,就兴奋地张开翅膀,满地乱追了起来。
「咦?鬼不是怕公鸡吗?」非鱼搔搔头,看来这招也不灵了。
「哼!你巴巴地跑到市集买这只公鸡,就是要吓我?」铁胆瞪了眼。
「非也,只是顺道借鸡一用。」非鱼望了林间小径。「我们吃了小师父的公鸡,我得还她一只。」
有一个凶巴巴的师姐,她的日子大概不怎么好过;他可以想象小尼姑妹妹偷溜出来看她的「咕咕鸡」的心情,大概是跟鸡鸭唱唱曲、说说话,抒解心中的苦闷吧?
正在胡思乱想,小径那端传来跑步声,急促而荒乱。
「快!爬上这座山头就好了。」小惜的声音有点喘。
「净憨,我跑不动了,休息一下。」另一个女子并不是尼姑,而是寻常村姑打扮的姑娘,此刻她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不行!要赶快……」小惜见了非鱼,倒是停下脚步,脸上一红,惊讶之情多于羞怯。「啊!你们在这儿?」
「对啊,小师父,我买一只大公鸡还妳。」非鱼指了那只大公鸡。
小惜心头一动,但无暇细想,又急道:「对不起,非鱼施主,我没空和你说话,我要赶快送秋菊离开!」
非鱼见她满头大汗,忙问道:「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这个……」
小惜正不知如何说明,山路那头跑来一个慌张的年轻男人,一见到秋菊,两人激动地相拥而泣,汗水泪水交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新,你来了!」秋菊哭得好伤心。
「总算……总算……」小惜剧烈喘气,两脚几乎摊软,但她不再紧张,而是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秋菊,你们快走,不能再耽搁了。」
秋菊转过身,紧紧抓住小惜的双手,又哭又笑地道:「净憨,真是多谢妳了,如果没有妳,我这一生就完了。」
「别谢我,你们还是快走。别往山脚去,那边通到村子,容易让人看见,从山腰这里往东走,半个时辰就下山,然后走水路,就算有人要追,也不知道你们往哪儿去了。」小惜说得很快,却是有条不紊。
「师父!」阿新感激涕零,双手合十拜道:「妳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和秋菊安定下来之后,一定供上妳的长生牌位,终生敬拜。」
「不要,千万不要!我只是带路罢了。」小惜急得脸红,慌忙摇手,又望向秋菊。「你们该走了。」
秋菊和阿新手牵手,不再回头,加快脚步,坚定地往东边山路离去。
脚步渐去渐远,最后只听到山问虫鸣和人的喘息声。
小惜不自觉地揉揉酸痛的右膝盖,只要一跑步,她较长的右脚就会使出较大的力气,这么一趟跑下来,右脚已经不堪承受。
「妳脚不舒服?」非鱼察觉她的异状。
「还好,没事。」小惜赶忙站好。
铁胆瞪了眼。「突然来了一个女的,又来了一个男的,抱在一起哭,然后又走了,老子我完全看不懂。」
小惜解释刚才的情况:「非鱼施主,老哥哥施主,是这样的,秋菊她家里穷,她爹娘将她舍到庵里,可她不想出家;我今早挑水时,遇见了阿新,他和秋菊是青梅竹马,他求我送信,约了今晚逃走,我就带秋菊出庵和他会合。」
「原来如此。」小尼姑妹妹真是胆识过人,但非鱼却不得不为她担心。「可小师父怎么对妳庵里的师父交代?」
「我……反正我不说,师父也不知道……秋菊的心情,我能了解……」小惜望了月色,咬了下唇,欲言又止。「我也该回去了。」
「哎呀!」小惜才跨出一步,就跌倒下去,顿时右膝疼痛不已,泪水也进流出来。「好痛……抽筋了……」
「啊!我忘了小师父妳的脚……」非鱼赶忙去扶,还不忘打一下自己的头,小尼姑妹妹是长短脚,叫她跟常人一样跑来跑去,一定是累坏了。
「我试试看,应该可以走……」小惜才站起半个身子,又跌了下去,幸好这次非鱼扶住她,不致让她又沾上泥土。
「右腿抽筋吗?」非鱼蹲下身,右手仍丰丰扶住她的小身子,左手隔着道袍,轻轻按捏她的右小腿。「我帮妳推拿。」
「非鱼施主!」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小惜惊叫出声。
「我轻轻推拿,揉开妳的筋络,妳现在可能有点痛,忍耐一下。」
岂止是痛,那是痛、麻、痒、热,各种奇怪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小惜很想抽脚跑掉,但她就是动弹不得,而且渐感无力……
「撑不住了?」
非鱼察觉她左脚正努力地想站稳,可是右脚却在痉挛颤抖,不平衡的两只脚几乎撑不起她瘦小的身子。
「妳的脚要休息,别站了,我来背妳,妳帮我拿桃木剑。」
非鱼迅速解下背部的大包袱和桃木剑,再将包袱系在腰间,把桃木剑塞到小惜的手掌里。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等小惜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趴在非鱼的背上。
「非鱼施主!」小惜又是惊叫一声,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她是个尼姑。
「小师父,妳该速速回庵,免得被人发现,我背妳走比较快。」
「可是……」小惜的脸热了。
铁胆跟着非鱼走,笑道:「小尼姑,有现成的骡子让妳骑,妳就放心让他跑腿,保证一下子就送妳回去了。」
「可惜老哥哥不会当鬼,不然吹阵阴风,直接送小师父回香灵庵。」
「老子我哪会什么鬼方法!倒是你这个臭道士,不会剪只纸鹤,吹口气,拍拍翅膀飞回去?」
「可以呀,老哥哥先来骑鹤,你跌不死的话,我再让小师父坐。」
「就知道你那个唬烂法术,害人不足,还想害鬼!」
一人一鬼斗嘴斗个不停,非鱼脚步也变慢了,小惜却不再急着回去,因为她好想继续听他们说笑。
她也想无拘无束的说话,就像小时候倚着娘亲撒娇,任何憨痴无知的话都可以说;但自从入庵为尼以后,她学会了出言谨慎,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得师父师姐不高兴,又把她骂得一无是处。
她低下头,看见非鱼乌黑的长发,男人的热气和汗水味道扑面而来,而她的两只脚让非鱼的双手给拉住,这种亲腻的接触让她全身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她身子变得十分僵硬,完全不敢靠在非鱼的背部,两只手也伸得僵直,紧紧握住桃木剑。
非鱼感觉桃木剑几乎敲到他的脑袋,转头笑道:「小师父,桃木剑是用来对付鬼,不是对付人的,妳不是担心老哥哥回不去吗?正好妳拿着桃木剑,妳给他比划几下,念几句经文,看妳的法力如何。」
「会不会害了老哥哥施主?」
「我害他很多次了,他还是『活』得好好的。」非鱼帮她扯下包裹的蓝布。
「又来了一个不灵的小尼姑,我活该当你们练习的对象!」铁胆吼道。
「啊!那我不试了。」小惜瞧了鬼脸,吓得赶紧摇头。
「小师父,老哥哥就是爱说笑,他没有怪妳啦。」非鱼忙道:「不如快点让老哥哥上西天,省得他为害人间。」
「那我要怎么比划?念什么经文?」
非鱼空出右手,比了一个眼花撩乱的手势。「就像这样……算了,妳怎么比都成,念哪段经文都好:心意虔诚即可。」
「好。」小惜两手提起剑,往铁胆比去,开始念大悲咒,「南无喝啰那哆啰夜耶,南无可唎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