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昨晚将船驶到僻暗处,原本想上岸,但裳衣身受内伤,不好移动,只好让她在船舱里休息,他和末鬼就在舱外小憩。
“现在怎么办?”濮阳少仲问道。
末鬼还没回答,舱里已经传来声响,一只白皙的手臂掀开舱帘,艰难的探出头来,“是你救了我吗?多谢……咳!”她身上只有一件外褂,此刻单手抓住胸前,剧咳下衣衫抖动,露出大片香肩来。
濮阳少仲赶忙别过头去,呐呐道:“这没什么……姑娘好点了吗?”
裳衣抬头,这才发现原来舱外有两个人,靠得近是一位白衣的少年,较远的是一个黑衣的男子。
这两个人她都有印象。白衣少年长相十分俊秀,昨晚一进客栈她就注意到了。即使以人口买卖最苛刻的条件来说,少年也绝对是上选。要不是突然被易读派来的人抓去,她早就盯上这个白衣少年了。另外那个黑衣的男子则是后来进来,站在白衣少年身边的那个。“您是昨晚的客人?”裳衣问道。
“咦?你记得?”濮阳少仲惊讶的回过头来。昨天他虽然站在那里看了一段时间,但客栈里少说也有八九十个人,她怎么就能记得清楚?
“吃我们这行饭的,客人就是恩人,能不记得吗?”裳衣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濮阳少仲不由怔了。可能是因为伤势未愈,裳衣江水洗过铅华不施的脸庞上,带着异样的苍白,若说昨晚浓妆的舞剑少年令人惊艳,今早这个清丽的女子则是令人心疼。
“那些人要找我是吗?”裳衣向着远处一眼,唇角嘲讽的扬起,冷冷的笑道:“哼,来一个我就杀一个,就算我死了,易读也休想沾我一根头发!”
易读是津河府的府令,这里濮阳少仲昨晚听大船上的喊话才知道的。他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姑娘怎么会和府令有过节?”
裳衣极不愿的哼了一声。“那种败类!普通商贾得了我的身子,也还知道维护我一家子;易读想找我,抓了我男人强逼我,得逞了两次居然还不肯放人!我跟他势不两立!”
末鬼原本一直看着前方,听见这话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
裳衣视线与末鬼交会,心中不由一震。她知道自己天生骨子里带着娇媚,衣衫不整凌乱狼狈下更显得楚楚可怜,但眼前的男人直视着她,却像望着一块木头,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冷冽得像猛兽审视自己眼前的猎物。她心头起了一阵战粟,便住了口。
末鬼却转头与濮阳少仲说话,“我们现在送她上岸吧。”
濮阳少仲愣了一下。他还没从方才裳衣赤裸裸的说话中回过神来。他又瞧了裳衣一眼,眼见她伤势在身,犹自倔强忍耐:心里一阵不忍,踌躇着道:“可是现在送她上岸,不是正好害她被抓吗?”
“这是昨晚说好的。”末鬼冷冷的说道:“萍水相逢,已经仁至义尽。”
濮阳少仲不由一阵为难。
裳衣视线在两人身上一转,已经知道黑衣男子斩钉截铁要赶她离开,她只能从白衣少年身上使力,才有脱难的希望。她当下凄凉一笑,说道:“谢谢你,请送我上岸吧。这里很熟,要躲几个官兵不是问题。”
白衣少年果然立刻问道:“上了岸你要去哪里?风华街醉客楼那边,怕已经封了!”
“我知道。”裳衣说,“我现在西街有处宅子,还算隐密,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躲一阵子。”
濮阳少仲回头,恳求的看头末鬼:“好人做到底,我们送她到西华街,不会占多少时间的。”
末鬼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他原本不想插手这件事,如今也只有插手了。“好吧,只是在上岸之前,必须有点准备。你先将船划开,找个隐密处藏起来。我会找到你们。”
濮阳少仲点点头,末鬼便跃上岸去。濮阳少仲见他上岸,走到船尾,撑起篱,小船便晃晃荡荡的向后退去。
裳衣松了口气,她觉得那个黑衣的男子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她的说辞,会勉强答应只是因为眼前这个白衣少年而已——唔,谁知道那个黑衣男子上岸是做什么去了?万一是去叫官府的人前来,那又该怎么办?
她微蹙眉头转索了一阵,心里已有计较。眼看自己的湿衣被卸在一旁,她悄悄抻手摸去,从暗袋里翻出一丛牛毛针来,暗藏在头发里。她又盯了眼前的白衣少年一会,只见他专注的摇着桨,连回头来看她一眼也不敢。
裳衣不由微笑。看来这是个涉世不深的单纯少年,这样比较容易。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外褂掩住躯体,却故意将修长的双腿交叠成诱人的姿态,细声道:“多谢公子,但请公子先将船靠岸,我现在就上去吧。”
“咦?为什么?”濮阳少仲不由疑惑。他回过身来望向她。现在她看起来像风中哆嗦的花朵,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妩媚。
濮阳少仲一下子红了脸。他自觉自己并没有想到什么下流的地方,可是那种隐约的娇态……可能这就是女孩子比较吸引人的地方吧!
濮阳少仲甩甩头,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刚刚他居然想到还好末鬼现在不在这里!
“公子虽然有心帮我,但您那位朋友……”裳衣抿了一下唇,像似为难的说道:“他好像不信任我,我怕他上岸后会……”
“原来你担心这个?”濮阳少仲一笑,背着她解下自己的外褂向后一递,“清晨天凉,姑娘遮遮寒——你放心,末鬼那家伙最讨厌麻烦,他不会没事去找事做的。”
“末鬼?”裳衣不由一愣。这名字和她听过的一个顶尖杀手的名字一样!可是传闻中,末鬼向来独来独往,并没有同伴,会不会只是同名的人?
小船已经划进一片茂密的芦苇丛后。这里水流棺缓,船也不摇晃。濮阳少仲将长篱插入水中,固定住。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末鬼虽然一脸冷漠,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如果真有冤屈,他就是不帮你,也不会害你的。”
裳衣“嗯”了一声,心里却更加不安。她漫不经心的接话道:“还没请教公子尊姓?”
“我叫濮阳少仲。”濮阳少仲想也不想的答道。
“濮阳?”裳衣陡起惊觉。濮阳是当今丞相的姓氏,而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该不会……
太好了!要是能抓住这个少年,不怕易读不就范!真是天助我也!大哥有救了!
“还没谢过濮阳公子的救命之恩。”裳衣含笑的说道。她一手抓着自己的发,像是要将头发盘起来,食中两指却已扣住发里暗藏的牛毛针。
濮阳少仲仍然背对着她,笑道:“不是我,救你的人是末鬼——啊,说人人到,瞧,那不是末鬼吗?”
裳衣吓了一跳,只得放开手。
末鬼已经跃上了船。
他带了一些女人的衣物和一顶带纱的帽子回来,只向濮阳少仲看了一眼,便将衣服递给裳衣。
裳衣也不敢多话,伸手接过,便钻进舱里换好,又用纱帽遮住脸容,三个人才一起上岸。
濮阳少仲原本是想,既然官府要找的是叫作裳衣的少年,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应该没有问题,没想到才靠近大街,几个差役便过来询问,要她把纱帽揭开。
“你们要找的是个男人,她是女的。”濮阳少仲连忙说道。
“易大人有令,男女都要查。”差役冷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