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眼想叫末鬼,又不知道这种时候叫末鬼要干嘛?眼看末鬼老僧入定似的坐在那里,他也只好跟着动也不动的躺着。
呻吟声渐渐转为粗重的喘息,呼哧呼哧的声音,像干渴了喉咙急着想找一杯水喝一样。濮阳少仲闭上眼睛忍耐,忍着忍着他居然觉得自己身上躁热了起来。
他“唬”的一声坐起身来,“末鬼!这里……”
“?”末鬼张眼睛看他,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
濮阳少仲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呐呐只道:“我、我睡不着。我们去游江好不好?”
恰巧隔壁一声销魂蚀骨的“啊——”传来,末鬼会意过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站起来就向外走出去了。
津河渡东西百里水路,水而平敞宽阔。北望高山,南拥古城,景色秀逸雄伟兼而有之,因此除了洪汛期间风大浪高不适合游玩之外,平常时候这里总是不乏游人赏月观风。
此刻轻风摇荡,明月高挂,映照得水面一片清辉。除了招揽客人的富丽画舫之外,还有一些小艇在江上悠游,艇上诗人墨客偶尔放声长吟总能引来画舫里的姑娘们争相探头张望。
濮阳少仲与末鬼也在其中的一艘小艇上。濮阳少仲半夜出游,原来只是想避避那些令人难堪的声音,没想到即使是夜晚,江上也同样热闹。
他自小离家上山学艺,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广阔的水面,不禁兴奋的四处张望着;偶尔几艘小艇经过,艇上的游客向他打招呼,他也都高兴的和人家挥手。
蓦地几点水花打在脸上,仰脸一看,细雨鹅毛一样在天空旋转,沾在身上一阵舒爽畅意传来,濮阳少仲欢呼一声,向船舱里喊道:“末鬼!下雨了,你快出来看!”
末鬼不由一笑。他还真不知道雨有什么好看。只是反正没有什么事,出去看看也无妨。
末鬼弯腰站起,还没出舱就见濮阳少仲站在船头,脸色凝重,盯着前方,不知道正专注的看着什么。
嗯?末鬼向前走去,与他并肩而立,凝目望去。
不远处一艘大画舫上,两个人影正在甲板上撕扭。
虽是晚上,但月光清明,大船上又灯火煌煌,自他们这里看去,甲板上的影象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那个瘦小的身形踉跄,胸口已经染上一片血渍,鲜血还不断自唇角滑,他奋力推开高壮的那个,手中精光一闪,翻出一柄匕首;高壮的那个向后跃开,同时伸手一招,几个壮汉就围了上去。
瘦小的身影慢慢向后退去,很快身体靠住船舷,退无可退了。
濮阳少仲看得怒火高涨,长眉三旦,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末鬼却不想插手他人的恩怨,只淡淡的道:“别多管闲事。”
“你就这么……”濮阳少仲一句“冷血”还没骂出口,身后“噗通”一声传来,那个瘦小的身影已经淹没在江里。濮阳少仲脸色一变。原本想偕同末鬼到那船上问问究意是什么事,若真是欺压弱小便要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但此刻那个“弱小”已经落水,生命危在旦夕,他也没时间去管究竟谁是谁非了!
濮阳少仲一转身身跃到船尾,提起桨来,深深插入水中,臂腕发力,立时向前划去。
他毕竟是练过武的人,全力施为,小船便箭一般向前射出;那只大画舫似乎也察觉这艘小船突然快速接近,画舫上居然张起弓架来。
“咻”的一声,一箭射来,擦过船边落入水中;濮阳少仲以为对方挑衅,眉毛一扬,手上贯入内力,小船更是飞一般向前行去。
末鬼却明白对方刚才那一箭只是警告,如果继续前行,对方势必倾力拦截。
江湖上行走,最忌不明事由,胡乱干涉他人事务。更何况对方一开始就发出警告,礼数已经做足,硬要插手,道理上便站不住脚,但濮阳少仲一腔热血,这种时候要是硬把他带开,将来一定还会找上对方要人。
罢了。末鬼暗叹了口气,向濮阳少仲说声,“你向后退去。”便纵身入水。
濮阳少仲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末鬼这次比他还要积极!还来不及询问,江面上一阵轻微的泡沫浮动,已经失去了末鬼的踪影。
眼看向小船招呼的箭愈来愈密,他无法再向前进,想下水找人,江面黑压压的一片又不知哪里寻去?只得依末鬼的话,略略后退,摇着船桨在附近徘徊。对方见小船后退,倒也不追赶。几个紧身装束的水鬼自大船上俐落的跳下水,看来是要寻找那个被逼落江里的人。远处几艘船发觉了这边的动静,有远远避开的也有特地驶过来看热闹的。附近靠过来的船只愈来愈多,大船上突然传来一阵喊话:“这是津河府府令易读易大人的船,正在追缉逃犯。大人有令,有违碍公务者一律等同逃犯问罪。请诸位立刻向后退去!”
津河府令?濮阳少仲一愣:官府追盗匪吗?这这,自己该不会做了蠢事吧?
正焦急的望着江面,末鬼已经冒出水面来。
“末鬼……”
“你向后退到岸边停靠,我会去跟你会合。”濮阳少仲还想说什么,末鬼头一低,又已经窜入水中。
濮阳少仲只得将船驶向岸边。
他刚在岸边停好船,绑上系船索,末鬼已经自船缘爬了上来。他手里揽了个人,昏暗里看不清相貌神色,只见到这人一身湿透的红衣,样式却似曾相识。濮阳少仲本来打算,若真是官府追缉逃犯,他就应该把人送回去,但此刻真的见到这个瘦小的身影孱弱的躺在脚边,他却怎么也忍不下心。
熟悉的红衣样式让他心中一动,就着微亮的灯火仔细一瞧,果然,救上来的人就是今晚在风华街醉客楼表演剑舞的主秀,那位叫裳衣的伶人。
末鬼一掌按在裳衣腹部,真气略吐,裳衣嘴里呕出水来,呼吸也渐渐顺畅了起来。但他全身衣衫尽湿,若不赶快除下湿衣,只怕也是情况不妙。
末鬼已经开始替裳衣卸下湿衣,濮阳少仲突然想到裳衣敬酒时,那种妩媚勾人的眼神,他心里一阵莫名的不畅快,伸手推了推末鬼,说道:“这个我来就好。你自己的衣服也湿了,先去换掉吧。”
末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舱里。
濮阳少仲接手脱掉裳衣身上衣服的工作。不料他刚扯开裳衣胸前的衣服,双眼便瞪得老大。这这这!“女……”
濮阳少仲吓了一跳,抬头就见末鬼站在舱边,手里还拿着一件干净的外褂。
濮阳少仲不由满脸通红,“我、你……”
末鬼也不理他,蹲下身来,迅速的除去裳衣身上的湿衣,将外褂覆在她身上。
濮阳少仲不敢低头,只好瞪着末鬼的脸。好半响才问道:“你早知道她是女的?”
“嗯。”
“那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就不救她吗?”
濮阳少仲一时哑口无言。
“让她休息一下,送她回去,就别再理这件事了。”末鬼阖眼说道。
天还没亮,远远就听几声呼喝传过来。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咦?醉客楼的裳衣公子嘛!”
“哼,他是逃犯。有见到的话就到官府来报,有赏银可以领,要是敢窝藏逃犯,罪加一等!”
濮阳少仲跳起身来。自船头望去,果然看到几个官差摸样的人手里拿着人像画,沿岸一路问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