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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要说白蕙是怕丁西平这个人,那她是不会服气的,决不。她的才华和性格,都使她相当喜欢挑战。以孤傲对孤傲,以机智对机智,以冷隽的嘲笑对冷隽的嘲笑,白蕙未必会输了西平一头。

  那么,别再犹豫,就答应去丁家做家庭教师。哪怕是龙潭虎穴,也不妨闯一闯——想到这儿,白蕙禁不住笑了:有那么严重吗?那好,现在就去打电话。前面不就是公用电话吗?但白蕙又迟疑起来。正好电话有人在打,她抱着她的大书包走了过去,还是再想想吧。

  这一夜,白蕙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形势极为险恶的峻岩峭壁之上,下面是又黑又深的泥潭,背后茫茫一片黑暗,前方更是漆黑一团。背后的黑暗在步步紧逼,前方的黑暗却一步也不肯退却。她想离开,但是脚抬不动,似乎泥潭里有什么力量吸住她,使得她身不由己地靠近它,并倾身往里看。她心中明明害怕极了,觉得这样非跌进泥潭去不可,但脚底下偏不能退后半分。就这样,她离那泥潭越来越近……终于一阵眩晕,她的身体离开了立足的峻岩,朝泥潭直栽下去。然而,并没有马上跌进潭中,她竟奇迹似的在夜空中飘飞起来。四周是空荡荡的,身体毫无依傍,心也是空荡荡的毫无着落,就这样在无边的黑暗中浮沉……

  六月的艳阳泉一柄利剑,从三楼的小窗射进来,把这个小屋劈成了两半。吴清云斜靠在枕头上,凝视着沐浴在阳光里的女儿,心里充满了温柔、甜蜜和安慰。



  “妈妈,你早醒了?”白蕙睁开双眼,轻唤一声。

  “早上好,阿蕙,妈妈今天想让你干些活呢。”

  白蕙一骨碌起身道:“好啊,我有的是力气。妈妈你说,要干什么?”

  “昨天倒是好婆提醒我,说这两天日头好,该把冬天的衣服晒晒。一个霉雨季节下来,箱子里的衣服都潮乎乎的。”

  “好,我一会儿就搬出去晒。”白蕙边说边穿衣下床。

  早饭以后,清云指导白蕙打开衣柜和两个衣箱,把大衣、棉袄之类搬到晒台上,用竹竿穿好去晾晒。其中有几件是她年轻时穿过的,清云看着这些旧日衣物,不禁回忆起逝去的青春,神情有些呆呆的。过了一会儿,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等白蕙从晒台上回来,她就招呼女儿:“阿蕙,你把衣柜抽屉里那个首饰匣子拿过来给我。”



  首饰匣子!白蕙一下呆住了。一时间,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头脑“嗡”地一响,既说不出话,也没有挪动脚步。

  “阿蕙,你怎么了?”清云感到异常,焦急地问。

  白蕙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才脚步迟疑地走到衣柜前,拿出首饰匣子递给妈妈。然后仍背过身去拾掇衣物。

  这是一个四周有着彩绘的木头盒子。由于年代久远,画面已不再鲜艳,大致上是些圣母、天使之类的图画。盒子正面的盖子上有一个金属小搭扣。

  清云打开首饰匣,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匣子里本来就没有几件东西,却都是清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可是,突然她略带惊慌地翻捡起来。

  白蕙感觉得到妈妈的慌乱和迷惑。她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妈妈还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反复翻找着。终于,她忍不住说道:“妈妈,你不必找了。那个领带夹子,已被我……送到当铺去了。”

  她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却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妈妈一眼。她准备承受妈妈的责备甚至呵斥。白蕙心里再清楚不过:妈妈病前虽然为了某些特殊开支,当银行那点儿利息不够用时,进过当铺,而且妈妈的一些首饰、毛皮衣服,就是这样陆续离开这个家,再也没赎回来过。但妈妈从不让白蕙去那种地方。妈妈自己去当铺也是很怕见人的样子,甚至后来连对白蕙也瞒着。母女俩都觉得去当铺是一件羞耻的事。这次白蕙竟然去了当铺,而且是不告而取。白蕙知道,妈妈是非生气不可的。当初她只想妈妈也许不会发现,谁知今天……

  白蕙等待着妈妈的批评。但是清云却始终不出一声,屋子里静极了。白蕙忍不住转过身去,只见妈妈正在无声地流泪,泪水象泉涌似地洒落下来。

  白蕙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妈妈,你不要伤心。是我不好,我……你骂我吧……”

  清云也紧紧抱住女儿,女儿的泪珠洒在她身上。半晌,她让白蕙抬起头来,用手帕替她擦泪:“阿蕙,妈妈怎么会骂你。妈妈病了,让你撑持这个家,太难为你了。”

  上个星期,清云咳嗽时痰里又出现血丝。白蕙坚持请西医来看,又去配了很贵的进口西药。那时白蕙手头已几乎一文不名。眼看母女俩连伙食费都没有着落,何况又该交房租了。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白蕙只想决不能把大兴银行破产的实情告诉妈妈,因为这会送了妈妈的命。于是,她狠狠心悄悄拿出那个金领带夹去了当铺。她安慰自己说,这是一个男用品,妈妈不会需要用的。过后她为自己的行为不知忏悔了多少遍,也不知流过几次泪。她打定主意;一旦找到工作,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赎回来。可是,还没有等到这一天,就被妈妈发现了。白蕙宁愿妈妈狠狠地责骂自己,然而妈妈竟好象完全理解她当时的矛盾、痛苦心情似的,不但未加责备,而且自谴自责,反过来安慰白蕙,这就使她内心更如刀绞一般难受,她一把握住妈妈的手,哭得更凶了:“妈妈……”

  “阿蕙,好孩子,别哭,”清云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妈不该把生活担子全压在你身上。妈知道,银行那点利息只够我们吃饭。以后再不要到处给我请医生、买药。我这是老毛病,养养就好了……”

  白蕙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清云:“不,妈妈,你一定要坚持服药。我……我去当铺,不是因为给你买药,是为了……我自己……”

  “不要硬想理由了,妈妈还不知道你,”清云双手捧着白蕙的脸,两人泪眼模糊地对望着:“你只会苦自己。你看你……身子越来越瘦;衣服也多久没添过一件……”

  突然,清云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脸涨得通红。白蕙顾不得再哭,忙倒水给妈妈喝,又轻捶妈妈的背。好半天,清云的咳嗽才止住。

  白蕙拿起手帕先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帮妈妈把眼泪擦净。她扶着清云躺下去,一边说:“妈妈,你放心,我一定很快把那领带夹赎回来。”

  谁知清云说:“不,阿蕙,你马上去把领带夹赎回来。”

  马上?白蕙呆了。

  “去,换上裙子,马上就去当铺,”清云边说边伸出干枯的手,解下了脖子上的金项练。

  白蕙忙说:“妈,你一定要赎,过几天,等……”

  清云摇摇头:“不,银行的那点利息要用来做我们的生活费,而本钱是绝对不能动的。这点你千万记住。取了本,我们就没有生活来源了。”

  可怜的妈妈!她还以为自己在银行有一笔本金,还以为每月可去取息维持生活。那知这一切随着银行的破产,都已如丢入水中。白蕙有口难言,只有在心里流泪。

  清云慢慢地取下项练上的鸡心坠子,又把项练放进首饰匣内,然后把鸡心坠子硬塞到女儿手中,郑重地交代说;“这鸡心是纯金的,你拿到当铺去,换回那个领带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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