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见到继宗,文健问继珍。继珍告诉他:“哥哥一来就去看爷爷了。”
珊珊确实漂亮,而且活泼大方。那些女宾无人不喜欢她。刚才,她们正闹着要珊珊表演节目时,文健、方丹来了。所以,当文健几句简短的欢迎辞结束之后,她们便公推继珍做代表,要求珊珊正式表演,大厅里立刻响起一片掌声。好在珊珊早有准备——也许女客们已经摸到了情况,这才提出要求——她在继珍陪同下,大大方方地站到钢琴旁边,由继珍的好朋友陈慰芳为她伴奏。珊珊唱了两支歌,又跳了一个舞。这就形成了晚会的第二个高潮。
晚会的第三个高潮是猜谜和跳舞。猜谜是个插曲,但也很重要。因为西平宣布,必须猜出谜语才能去挑选头饰和眼罩。只见长顺端出一个大漆盘,上面放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许多纸片,在男女客人面前走了一遍,任凭他们抓取其中的一个。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但马上又恢复了热闹,议论声、嬉笑声响起一片。
继珍当然是第一个猜出来的,因为她早从白蕙那里看过谜底。她举着手中的小纸片,连声高叫“猜中了,猜中了”,一面就跑到摆放着化装物品的长桌旁,向西平对过谜底,随即挑选了那副她早已看上的金色皇冠状头饰。这皇冠配上她乌黑的披肩长发,艳丽的曳地长裙,使她足当晚会的皇后而无愧。
方丹看着这群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快活嬉闹,也不觉把刚才文健提前独自离去所引起的不快冲淡了许多。她揣摩着那几个陌生的女孩子中,谁会戴上那一顶西平亲手制做的紫色花冠。她看到头戴皇冠的继珍容光焕发地走过,想起了自己也 曾有过的美好青春,思绪不禁飘向很远很远……
此时,继珍正兴奋地帮着一个个女友破谜,挑选头饰,得意地领受着女伴们钦慕的眼神。她心中倒有些感激起白蕙来,甚至一时想到,白蕙那天特意让她转交这些谜语,或许就是为了给她创造这么一个机会?但马上又否定了。她嘲笑自己又犯傻,把人家想得那么好。她白蕙不在我继珍这儿,能见到西平吗?她有什么办法把谜语直接交给西平?如果有办法,她早自己去了,哼!这么一想,倒使她注意到,直到现在,白蕙还没有来。西平明明说是给她请柬的嘛,她会放弃这个机会?那么,为什么迟迟不来?继珍心里不禁暗暗骂道:“还不是端臭架子!姗姗来迟,无非是想引人注目罢了。穿不出漂亮的礼服,就靠这种手段来招摇,我看你有什么用!”
除继珍外,还有两个人注意到白蕙尚未出现。一个是继宗,他刚从丁皓那儿告辞出来,进人大厅头一个目标就是搜索白蕙。
自从继珍点破继宗的心思,特别是那次当着白蕙的面一顿抢白之后,继宗见到白蕙就多了几分拘谨——他就是这么个人。但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种克制使他有多么痛苦。好几次,他曾想勇敢一些跑到学院去找白蕙。她不是想看点普罗文艺吗?她不是表示过愿意听听青年会的报告吗?这都是自己去找她的好由头呀!可是他却终于没有敢行动。甚至在自己家中,他都避免与白蕙多见面、多说话,生怕引起白蕙的误会和不快。本来,今天的晚会倒是一个好机会,白蕙在这里没有别的熟识的男伴,自己理应多陪伴着她。白蕙既不会见怪,旁人也未必注意。可为什么她竟不来呢?
另一个时刻留心着白蕙是否到来的,就是主人了西平。他先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顾忙忙碌碌地发放着化装物品,后来却实在有点焦急、甚至心不在焉起来。当他在百忙中抽身独自思索,千真万确地意识到自己心里是在渴盼着白蕙的降临时,不禁对自己大为恼怒:“怎么了,丁西平,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浅薄,如此无聊,如此缺乏大家风度了!只为牵挂着一个小丫头,对,一个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不讲信义的小丫头,你就变得情绪如此低沉起来?笑话!”
丁西平想马上宣布舞会开始。算了,不等她了。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又总存在着一丝幻想,万—……万一她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呢?而且,他实在舍不得自己亲手精制的那顶浅紫色花冠。让它白白躺在长桌的大抽屉里,末免太可惜。
但是,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半!人们也都戴上了头饰、眼罩。丁西平终于走进大厅,拍拍手,宣告舞会开始。长顺立刻放起唱片,人们欢笑着,纷纷随着音乐成双成对地跳起舞来。
几轮舞下来,晚会的气氛越来越高涨。而西平终于在与继珍舞了两曲之后,得到了摆脱她的机会。当一支新的乐曲响起,男女舞伴们纷纷离座起舞,继珍也被柳士杰拥走之时,西平悄悄推开大厅的玻璃门,走了出去。他懂得舞会已如一部接通电源的机器,正常地运转起来,毋需自己特予照顾了。
西平走下几级台阶,来到门前的草坪。然后不知不觉地竟沿着草坪边的柏油路向大门走去。夜晚的清凉空气使他的心胸清朗许多,欢快的舞曲声也渐渐变得遥远了。他走得很慢,但是方向却很清楚。显然,他还在盼着大门口电铃会突然响起。他怕看门的阿福因年岁大耳朵背而忽略什么……
可是西平失望了,大门口一片寂静。他在那里盘桓着,意趣索然地不想再回大厅。
身后响起了高跟鞋的“橐橐”声。回头一看,是继珍。
“你这个主人,把客人撂在一边,有些不礼貌吧!”继珍的愠怒虽然还克制着,可是西平已明显感到。她的脸被遮在树丛的阴影里,眼罩虽已取下,但面容却看不太清楚。
西平停住脚步,但没有答话。
“怎么,你还在等她来?这么晚,怕不会来了吧。”继珍的口气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你说我在等谁?”西平烦躁而喑哑地低吼一声。树罅漏下微弱的路灯光线把他的脸照得相当凶恶而狰狞。
但继珍并不后退,她冷笑一声道:“要我说出名字?我看不必了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究竟干了什么!”西平不禁怒发冲冠地一把捏住继珍的肩头。
“哎呀,你弄痛我了,”继珍尖叫起来,一面挣脱掉西平的手:“你不要凶。有人看见你和她在咖啡馆,亲热得要命,别当我不知道!”
“今夜”咖啡馆,那是多么美好的值得留恋的一个夜晚!但此刻提起来,丁西平是加倍的气恼,甚至愤怒。
“怎么,你在盯我的梢?”他向继珍逼近一步,虎视眈眈地问。
“刚才有人告诉我的。是陈慰芳和柳士杰。他们亲眼看见的。”
丁西平想起那晚带着白蕙进咖啡馆时,确见里面有人,当时没注意,谁知竟是在继宗家见过的熟人。
“怎么样,我没有瞎说吧?而且,我知道你现在心烦,就是因为她没有来!”现在轮到继珍进逼了。
“看到我心烦,你很高兴?”
“我凭什么高兴?我也犯不着不高兴!”
“那你就不要多管。”
“我才没那份闲心思来管呢。不过,我要提醒你,西平。我们毕竟是多年的好朋友;对吗?”
“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