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美也跟着起来,说:「二乔,要是又铭欺负妳的话,妳尽管跟我说,我会替妳出气。」
「好。」知道她在开玩笑,二乔还是一副认真的答应。
她看着大林和谢明美并肩离开,分心去负担杜又铭的心情。杜又铭察觉,将咖啡杯丢进水槽,说:
「别这样看我,我不会怎么样的。」
「你为什么不干脆把话说开,跟明美说清楚呢?」要不然,就像她跟光藏,一开始错过,一辈子便都错过了。
「要怎么说?」杜又铭偏偏头。「我也不清楚我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我应该清楚的,我只是想再想清楚一些,更清楚,让我确切看到所有的细节,而不只是轮廓。」他摇摇头,挥个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就顺其自然吧。」
「如果沉了呢?」二乔忽然问道。
「什么?」杜又铭楞一下。
「我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沉了呢?你要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杜又铭静静看着水槽。残留在杯底的咖啡渍,因为渗入了水,扩成一圈一圈奇异的纹路。他打开水龙头,冲掉那些咖啡渍。
「没办法,那就让它沉吧。」回头面对着二乔。
二乔不发一语看着他,要将他身体看穿似的看法。
「那样的话,你也会跟着溺死的。」她丢下这句话,然后掉头走开。
船到桥头为什么一定会自然直?为什么没有人想过其它的可能?
光藏啊光藏。如果是他,他会怎生回答?
☆ ☆ ☆
傍晚开始就下起倾盆大雨,一直到入夜还没有停歇或减缓的迹象。
今天晚上轮到二乔煮饭,她从中午就开始准备,总算,饭已经煮好在电饭锅里,热菜已经起锅,剩下汤,等杜又铭回来再热一热便可以。
不过……她看看时间。杜又铭今天似乎迟了。通常这个时间,他多半已经回到家。她探头望了望窗外。好大的雨!若是在屋外,一定会给淹没了。
她呆呆坐在厨房,双手托着下巴,呆呆等着。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她吓一跳,还是不习惯这种怪异的东西。
「喂?」她小心翼翼拿起话筒,像拎着一只死老鼠。
「二乔,是我。」是杜又铭。「我现在人还在学校这边──真是的,雨怎么那么大!下车后,我会自己找个地方吃饭,顺便躲雨,妳不用等我了。」
「你没带伞吗?」
「没有,我没想到会下雨。」
「那么,我──」
「啊!车子来了。我不多说了!妳自己先吃,不必等我!」
「卡察」一声,线路便断了。
回到厨房,二乔望着一桌的菜肴发呆。大雨还是不停的下,答答答的,下得很有节奏感。瓜月的雨水居然会这么丰沛!她不禁开窗探头出去,啧啧称奇。
长安城几曾见过这样滂沱的雨……
又出神了。
她匆匆关上窗子,带了两把伞,匆匆出门。
雨很大,不仅大,而且有重量。有一剎时,她简直担心伞下的她,会连带被雨压垮。
车站冷清清的,没几个人。车子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二乔踮高脚跟眺望,不知杜又铭的车子什么时候会到。
盼啊盼啊,望呀望,车子一直不来。倒是雨,轰隆隆的一直下个没完没了。
☆ ☆ ☆
没想到雨会下得那么大!杜又铭无奈地望望车窗外的雨,愁眉不展。他倒不是怕淋湿,只是不喜欢那种湿淋淋的感觉,全身好象都黏住。
大雨来得突然,偏就是这样让人不提防。
到站了。
他举起背包,打算拿它来挡雨,忽然瞧见二乔站在站牌旁,对他吟吟笑着。
「二乔!」他跑过去,躲进她伞下。「怎么来了?妳等多久了?」他摸摸她的手。冰冷的。
「没多久。」二乔一语带过,把雨伞递给他。「喏,给你。」
「妳其实不必特地……」杜又铭不知该说什么好。
二乔笑说:「不必客气。我只是谢谢你的那趟『海滨之行』。」
「可是……看妳,衣服都湿了!来──」看她的样子,应该等了很久,嘴唇都冻白了。杜又铭拉开外衣罩住她,将她包在怀里。
二乔心噗跳一下。他或许是不经意,但她……彷佛被光藏拥在怀里。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她也不明白,为何会生出那种错觉。她看杜又铭的身子,总是叠着光藏的影子。
「快走吧!」杜又铭稍稍用力,催了催她。
即使打了伞,一段路走下来,两个人还是淋湿了半身的衣裳。杜又铭把伞丢在玄关,便催促二乔说:
「妳快点去冲个热水澡,不然会着凉!」
他自己也很快换掉湿衣服,把头发吹干。
窗外大雨还是一直下,潮湿的气味厚重得彷似在雨中站久了便会发霉;每样事物也好象经过水染般变得模糊。
「你还没吃饭吧?」二乔很快出来,张罗着饭菜。
「我说过,妳不用等我的。」杜又铭边说边自动自发盛了两碗饭,一碗摆在他桌位上,一碗搁在他对面。
「菜有些凉了,要不要我帮你热一热?」二乔问。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杜又铭摇头,将她拉到座位。
「对了,还有汤──」她想起炉子上的汤,还没坐定,又立即站起来。
杜又铭不由得叹口气,随她了。
炉火滋滋,冷汤很快就滚热。二乔找了干净的抹布,端起汤,边说: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啊!」抹布一滑,整锅汤倾翻,倒溢在她手臂,然后咚锵掉到地板上。
「二乔!」杜又铭冲过去,将她拉到流理台,急急扭开水龙头,冲冷她的手臂。
一百度沸点的高温不是开玩笑的,杜又铭急得脸色都变了,比二乔还要苍白。
「我没事──」二乔试图微笑。幸好她躲得快,一锅热汤有大半都泼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没事!」杜又铭不听她说,他吓得心脏都快停止了,就怕她有什么万一。
他小心剪开她的衣袖,蓦地一呆,楞楞抬起头。
「这……」怎么回事?满布在她手臂上像蛇一样爬行的疤痕,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乔避开他的目光,想缩回手。「我说了,没事吧。」
杜又铭抓住不放,急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妳的手──」
看来是躲不过了。二乔只得回答他说:「这是我小时不小心给烫伤的。」还是不看他的眼睛。就像她说她很幸福,不看光藏的眼睛时一样。
他知道她在说谎,追问说:「妳说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好抬眼看他,露出祈求。
「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求求你别再问了,又铭。」
「妳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无能为力。我根本不知道妳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模样那么无奈可怜,杜又铭深深觉得不舍,低头亲吻她手臂上的疤痕。
「又铭……」二乔慑住。
他伸手盖住她的唇,将她拉到怀里。水声潺潺,呼应着窗外哗哗的大雨。他凝视着怀里的她,慢慢地低下脸……终于,轻轻、缓缓,吻住她的唇。
哗哗地,雨还是不歇。窗外没有光,窗玻璃上映出两帧柔情缠绵的影像。
第十二章
「我知道妳心里有喜欢的人,我也不强迫妳非喜欢我不可;不过,我发觉我对妳的感情有点不一样了,一日日的被妳吸引。我喜欢妳,二乔。」
那一个大雨的夜晚,在亲吻了她之后,杜又铭捧着她的脸,这么对她说。一剎时,二乔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是一片荒芜。然后,无端的想起漆黑无光的寂静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