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逢场作戏嘛,似乎又不尽然。他觉得那只是他尚未找到令他停伫的女孩,所以姑且游戏人间,继续探花问柳,寻寻觅觅,直到他遇见了白舞蓉。
他始终不明白,老爸老妈逼他娶妻,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为何在见着她以后,才突然想出假结婚这个荒谬的方法?也始终参不透,外面的野花如此之多,何以他独独对她有着浓烈的霸占欲和情欲?
他一方面珍惜她,一方面又想占有她,这种矛盾的心态,总是无时无刻颠覆他的思绪,戳弄他向来沉着的意志。
乱了,一切都乱了。他乱了方寸,乱了步履。
但他依旧不明白、参不透,直到现在。
他招来专机飞回台北,又驾车赶赴目的地,在艺廊门前放下白舞蓉。
此时东方将白,警方和消防队的人员业已收队,最后几名寥若晨星的围观人群和采访记者亦纷纷散去,火势已完全扑绝的残骸,仍冒着缕缕轻烟,已毁损一半的艺廊,像是座立于薄雾中的废墟,乍然瞥过,宛似一张灰调的风景明信片。
“小胡……”她匆匆跑进艺廊,奔向颓丧的胡铁华,留下一抹余香。
王佑鑫透过车窗和艺廊的玻璃,看着她和胡铁华相拥,两人接着喁喁细语,靠得很近。他熄掉车子的火,却熄不灭心中的火。
“可恶!”抱拳重捶了方向盘,他几乎没有考虑,便愤然冲出车外,再刮进艺廊,俨若十级飓风,猛地扯住胡铁华的前襟,在对方尚未反应之际,即挥出一记强而有劲的全垒打。
“啊——”胡铁华在白舞蓉的惊呼下,直飞出去,落点掉在左外野。
王佑鑫紧接着跳到他的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便是一顿老拳,并以坚毅无比的口吻,毫无往常的戏谑轻佻。“该扁的臭小子,你是哪根葱、哪根蒜?居然敢抢我的老婆!”
烦杂的思维倏地敞亮,所有早先认为没道理的道理也豁然开朗,他霍地清楚执拗不让她回台北的理由,原来……
他根本没有自己想像得那般洒脱,他怕她被姓胡的抢走,毕竟“肌肉霸”认识她有好几年,而他认识她不过才几天,却已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正如同他之前说的一见钟情。
真的,他爱她!
“我……唉……”他僵住揍人的动作,怔忡地转头愕视劝架的佳人。
“去你的!”胡铁华藉他发愣的空档,予以强猛的反击。
“哎唷……”砰砰两拳,结实地陷入他的腹腔,力道之悍让他连退好几步,还撞到黑焦的墙壁,仍带余温的建筑,烫得他哇哇叫,正欲倾诉的万钧爱恋尽数被K回肚内。
“妈的小人,趁人不备,我跟你拚了!”王佑鑫浑似被针刺进脚掌里的大野兽,抓狂地扑向胡铁华,全然忘了是他自己小人在先。
两个大男人登时在灰烬中扭打成团,拳脚交加,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谁也不吃亏,却谁也没占到便宜。
“不要打啦、不要打啦……”白舞蓉喊得声嘶力竭。
一旁劝架的白舞蓉在数度被他们的余拳敲到后,不禁忍无可忍,她提起一旁装满水的容器,朝他们兜头洒下,争战果然遽止。
“你们有完没完?”白舞蓉大发雌威,格开两人,并介入两人之间,以直伸的双臂隔出距离。
“王佑鑫,你疯啦?没事就冲进来乱咬人?”她首先责难最早出手的罪魁祸首。转过头,她又叨斥后来跟进的胡铁华。“你这是在干么?他疯你也跟着疯?也不想想你大学是跆拳道校队,你的出手有多重?”
“是他先动手的。”胡铁华气喘吁吁地申冤。
“谁叫你碰我老婆?!”同样狼狈的王佑鑫,怒瞪驳回他的上诉。倒霉!姓胡的原来混过拳道校队,难怪肌肉这么霸,捶起人来那么痛。
“蓉蓉才不是你的老婆!”胡铁华龇牙咧嘴。“一定是你逼她的,就和你以前强迫她打电话约你一样。”
“你……胡说八道!”王佑鑫面如槁木。她连那种事都跟“肌肉霸”说,可见两人的交情匪浅;而对他,她总是没好脸色。好比刚刚,她先揪住的是他,她先骂的也是他,这么相较之下,胜算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你们吵够没?”白舞蓉摇头。左右两边,一个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她最心爱的男人,她到底该怎么办?
第八章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又是情敌,那见了面的双眼简直媲美兔宝宝的红。两男持续瞠目对峙着;王佑鑫是碍于白舞蓉卡在中间,所以尽量压抑忿怒,而胡铁华则是仗着她的存在,故而强作英雄。
“你以为有钱就能压死人吗?”胡铁华忍不住又克上一句。
他硬是不服蓉蓉忽然嫁给这看起来就没几两肉的公子哥儿,加上她事先提都没提,结婚的消息还是他从报纸上得知的,那令他益发不平衡。
“怎么样?老子就是有钱,你不爽?”王佑鑫叱咄。在此之前,金钱一直是造成他无往不利的利器之一,于今,似乎却成了动辄得咎的障碍物。
“啊……”白舞蓉受不了地尖叫。“我不管了,你们两个去打死好了。”
她气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间臂弯里哽咽。“人家艺廊都烧毁了,你们还有心情吵架、打架?”
“对不起唷,是我不好,你别哭了嘛。”王佑鑫立即蹲下来,伏在她的肩头,柔声又细调。“蓉蓉……”胡铁华也蹲在一侧,想伸手抚过来,但中途让王佑鑫眼明手快地拦截。
两人接着又要斗起来,白舞蓉啜泣的抽噎,自披垂的发隙泄出。“打呀,你们继续打呀!”“不打了,我们两个不打了,所谓不打不相识,你看,咱俩已经变为好朋友了耶。”王佑鑫笑着勾住胡铁华的肩,再搭着他的背问:“胡兄,你说是吧?”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胡铁华应和得相当勉强。
“不吵了?”白舞蓉抬起梨花带泪的秀颜。
“不吵了。”王佑鑫忙堆出友爱的脸孔,见胡兄不语,他维持不改的笑靥,用膝盖顶一顶战友,胡铁华只好颔首。
“不打了?”白舞蓉再问。
“不打了。”王佑鑫这次硬按着胡铁华的脑袋,和他一起点头。
“你们自己照照镜子看吧。”白舞蓉是又好气又好笑,抹抹泪,她起身掸掉裙上的灰尘。“走,我带你们去医院。”
胡铁华跟着站起,王佑鑫却杵在原地,白舞蓉是他一个人的,他倒是中原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至目前为止,尚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王佑鑫,你放手呀你!”白舞蓉诧羞地跺着脚。
“姓王的,你做啥?”胡铁华咋舌。
“嗯嗯。”又是一声低鸣,王佑鑫紧搂不放,他嘟嘴摇头,那撒娇的模样说有多赖皮,就有多赖皮。
“王佑鑫!”白舞蓉哭笑不得,一张脸已被他的幼稚举动弄得胀红。
“呜……”王佑鑫眨着幽怨的眼睛仰视她,即使身体被她的前进拖着,又被胡铁华扯着,仍旧不移黏人的初衷。
“姓王的,你……”胡铁华扬起拳头,准备揭开另一场闹剧。
“慢着!”白舞蓉挥手制止。
她垂眸瞅着那双水汪汪的瞳仁,明知他的无邪是装出来的,但一个大男人能够这么……这么低三下四,加上他素来光鲜花俏的门面,难得如此污浊破损,今天就暂时不追究他一开始所为何争,更何况她的心早已不听使唤地软如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