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装扮,不适合她。师姐该是英气勃勃,有着江湖儿女的气概……
「师弟,你别光愣着,快来帮我的忙,替我解开这些繁琐的玩意儿啊!」她拆得手软,发上的头饰却仍像拆不完似的。
秦轩这才回神,快步上前,伸手替她解发。发梢在指腹拂过,一阵酥痒直搔人心底,使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未察觉他的停顿,纪云深喃喃抱怨:「唉,都怪绿菊,硬要在我头上作怪,要我顶着这一头重发,我瞧不出一时辰颈子便给压断了。」
绿菊是她七年前住在镖局时的贴身丫鬟,与她的关系亦仆亦友,如今已是下人中最资深的,负责分配事务,听说多年不见的纪云深来镖局,特地亲自来伺候她。
在绿菊的帮助下穿上同袁夫人借来的衣物,她正觉别扭,绿菊却直赞好看,自动自发地替她挽起发。未了发现实在无法适应此装扮,她唤绿菊去取其它衣裳来,绿菊为了找同等尺寸,抱着自己的旧衣物出房,却许久未归,显是有事耽搁了。
眼见下人通知开宴,她实不愿独自跟头上的发式纠缠,但此时镖局内的丫鬟几乎全被唤去准备宴席,一时找不到人,只得跟前来通报的男仆问明了秦轩的住处,提裙跌跌撞撞地赶来讨救兵。好在二人住处相距不远,一路上又正好无人,否则让人瞧见只怕免不了一番注目。
唉,也怪她自己,怎会想到跟嫂子借衣裳?
「师弟,你怎么啦?」总算发觉秦轩的异样,她奇怪地瞅着他在镜中的身影。
秦轩陡地回神。「唔,没甚么。」又专心解起她的发。
青丝滑过指缝,他不知为何胸口一窒,呼吸变得浅细。
待一切回归原样,纪云深自怀中取出自己的木簪,匆匆在顶上束了个松散的髻。所幸她坚持不许绿菊替自己涂脂抹粉,否则此刻只怕得费更多工夫清洗。
觑目瞧自己在镜中的模样,眉一蹙,转身欲面对秦轩,下意曳地的长裙绊足,使她还来不及叫喊便向后跌去。
秦轩抢上欲扶,正好将她抱了个满怀。怀中的身躯柔软,和自己回异,使他第一次清楚感觉到师姐跟自己是如此不同--
师姐平日虽爽朗不拘,但终究是名女子。
一股陌生情绪瞬间充塞胸臆,心跳亦无法克制地狂乱起来。
此时鼻端传来衣上的熏香使他心神一敛,微微皱眉。
这香气……也不适合她。
「唉!这种衣裳,连路都无法好好走,嫂子是怎么穿的?」纪云深搭着他的肩,稳住身子,眉头打结。「罢了,也只穿一阵子,将就些便是。师弟,等会儿我要跌跤,你可得记得扶起我呀!」天性难改,不忘说笑。
「不如我现在赶去酒楼取师姐的行囊?」他不喜欢她这么打扮。
她摇头。「那可太费事了。」也太费时。
「路程甚近,片刻即回。」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转身出门,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向酒楼。
她愣愣瞧着他如风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却也只能坐于桌边等待。
此时细雨早停,秦轩出府沿着熟悉的路道飞奔,脑中恍恍惚惚甚么也容不下,净想着师姐的事……
雨过天青,周遭空气格外清新,就像师姐身上的气息……这才是属于她的气味。
抵达酒楼,他同掌柜稍作说明,掌柜跟他熟识,加上先前亲眼见他俩谈笑离去,对他无丝毫怀疑,遣店小二领他至纪云深房里。
取了她的行囊,他赶回镖局,立于桌边静候她更衣。屏风后传来窸窣的宽衣声,令他不自觉地屏息。方才一阵疾奔也未受干扰的气息此刻悄悄乱了……
好半晌,纪云深总算换下一身累赘衣物,舒了口气,自屏风后走出,见秦轩正兀自出神,微感奇怪。「师弟?」他今日怎么老在发呆。
秦轩身躯一震,回首看她。
「咱们走吧。唉,给耽搁这么会儿,只怕宴席已经开始了。」
他随口应一声。一瞥眼,见到她凌乱不堪的发,不禁出声:「师姐,妳的发……」
「欸?」她一怔,转头往铜镜方向一瞧。「啊,糟糕!」定是方才更衣时弄乱的。懊恼地伸手拆发重束。
见她重理过发却仍显蓬松,他道:「仍有些乱。」
「唉,这簪子太细,总固不牢。别管这些,咱们赶紧走吧,只怕大伙儿都在等了呢!」她朝门口走去。
他跟上,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漾开微笑。
这,才是他熟悉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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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轩总算知道,纪云深为何称买画为「正事」。
正因袁镇天极爱锦鲤,她便投其所好买了幅锦鲤图作礼。她送图时,笑道:「这几年我到处游走,却始终物色不到一幅中意的锦鲤图,不意到了江南,便在市集的字画摊前瞧中这幅画,当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袁镇天瞧着那幅图,神色极欢喜。「云深妹子总这样有心,当年我随口一句话便给记上了。」
不只袁镇天,她送袁夫人的红玉手镯,送几名镖师的小巧匕首,甚至送几名孩子的面具皆极讨他们喜爱。师姐总如此神通广大,像能摸透他人心思似的,这点他早于五年前在季家庄见识过。
她逢友必备礼,使他不由得怀疑她经年四处游玩,究竟哪儿来的钱?后来才知,她游山玩水之余,也四处谋差为生。
她替衙门捉拿重金悬赏的江洋大盗,随渔夫打渔,跟猎户上山捕兽,甚至曾自制些小玩意儿至市集贩售;有时阮囊羞涩,便露宿野外,打野食过活。在大漠,她担任沙漠商队的护卫,保其不受盗贼侵害。
纪云深替人选礼从不论价,只要钟意就爽快买下,不在意荷包内余不多少银两,但对自身行头却极随便,衣衫洗得褪了色依旧不换。她日子过得随性,不在同一处逗留太久,却能在不长的时间内结交许多挚友。
她就像一阵留不住的风,拂过的痕迹只留心底……
秦轩遥望正在庭院内和三名孩子玩耍的纪云深,思绪一直绕着她打转。
师姐更令人称奇之处在于她阅历丰富但童心未泯,分明是个二十余岁的人,却能跟孩童们玩成一片,相处得异常融洽。
此时纪云深眼尖地发现他,出声招呼:「师弟!」
「秦大叔!」袁朗日和两名弟妹也异口同声地大喊。
秦轩微笑走近,见纪云深正挑眉问几名孩子:「怎么你们唤他『大叔』呀?」
袁朗日点头,不觉有何不妥。「其它几位叔叔、伯伯咱们也那样唤呀!」
她嘻嘻笑。「那你们怎么唤我『云深姐姐』呢?」
「因为云深姐姐跟秦大叔不同啊!」五岁的二妹袁柔月答得理所当然。
她唇角更弯,笑瞥秦轩一眼。「怎么个不同法?」她外貌瞧来并不较秦轩年轻,想是成日伴他们玩耍,因此在他们心中成了「姐」字辈。
三岁的小弟袁耀星猛摇头。「不同、不同。」却说不出有何不同。
她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师弟,你让人喊老啦!」
秦轩耸肩,倒不在意这种小事。他跟她本就不同……脑中忽地闪过上回怀抱她时的柔软触感,他面上闪过一抹狼狈的红。
纪云深注意到他的赧色,以为他介意自己的嘲笑,遂打住话题,笑吟吟地道:「我要带他们去后院玩,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