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了还说话不清不楚、笨手笨脚?莫十五觉得鼻子酸酸的,用力皱了两下。
提到朱袖,月怜眼神流露出孺慕,微笑道:「我虽然不记得那时的事,但隐约有印象。在黑黑的房间里,有个很香的姐姐对我笑,给我东西吃,还不怕我又臭又脏,让我坐在她膝上。」
他暗捏自己的掌心。这么小的幸福,她一直当宝贝,放在心里藏着吗?
「朱袖对妳真好。」见她沉在回忆中的笑脸幸福得如同作梦一般,刚才浮起的那股酸意从鼻子肆虐到眼睛,他现在连心口都酸得发软了。
「是啊,她一直对我很好很好……虽然到俪人园之后,她没有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抱我,但是她教我很多很多事情,让我待在她身边,教我读书写字,带我赏花品酒,还常常说很多故事给我听……」说着说着,她抿起了嘴唇,鼻头微皱,像在忍泪。「我好想她。」
朱袖带着小小的她离开了那个封闭的黑暗世界,给了她无比的温柔和疼爱,她真的好舍不得离开啊……
「不要想她!」莫十五忽然大喊出声。
「什么……」月怜被吓了一跳,见他手臂微动,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股不满浮上心头:「你凶什么?我……我想她也不行吗?」
「我的意思是……」他吞了吞口水,见她又后退,索性不忍了,一伸手把她已经贴紧山壁的身体揽进怀里,压抑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要想她,不要想回俪人园!那种……那种地方不好……妳缩什么?不要缩!我有那么凶吗?」
莫十五略略松了手臂,低头望向在他空间有限的臂弯中努力往后缩的月怜,刚好对上她已经泛红的眼眶。
他叹口气,再把她搂近,力道放得轻柔,却不再让她逃避。「妳说第一次见到朱袖时,她把妳抱在膝上……进俪人园以前的事,妳只记得这一件吧?」
他的声音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温柔小心,她停止了挣扎,轻轻「嗯」了一声。
「她那时抱妳,妳觉得她对妳很好……那我呢?我这样抱着妳,妳感觉到什么了吗?」双臂感觉她又要退,他加重力道抱紧她,微带懊恼地说道:「我也对妳好,而且会比朱袖更好!她的心分给太多事,给妳给得不够多,才会让妳一直记得着第一次有人对妳好的情景……我不一样!我会对妳愈来愈好!俪人园里的生活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说过要带妳到处去玩、去看,我会让妳每天都快快乐乐的,让妳没有心思去记以前的事,让妳不会再想念过去的日子……好不好?」
他几次都是为了救她而抱她,她总在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中感受到怜惜和紧张;而现在,除了熟悉的怜惜和紧张,她还感觉到……陌生的热情。
她知道他喜欢她,却不知道他的喜欢一旦外放开来,会是这样令她不知所措。
他的语气又急又恼,简直像动了怒;他的手臂坚定地圈在她身侧,胸腔里的鼓动连她都听见了。
他问,好不好?
她把脸埋在他衣襟之中,眼眶的热意止不住:心口颤得发痛。
「我也是孤儿。」他下巴轻抵住她头顶,怕看见她哭。「我娘死得早,我爹在我六岁那年被入村劫掠的山贼杀死,师父捡到了我,我那时吓得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她就帮我再取了个名字,跟着她姓莫,叫十五。」
原来他……也是孤儿。她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回拥他腰身。
莫十五背脊微微一震,浑若无事地继续说道:
「我一直嫌师父没念书,给我取了这么个简单的名字,妳知道吗?小时候我问她为什么叫我十五,她居然说因为我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生的。真是胡扯!我明明是捡来的孤儿,她连生日都帮我定好了,八月十五吃月饼过生辰,还真方便!」
月怜莞尔,但笑意一出唇畔,就变成了柔声细语:「我会做猪脚面线。」
知她未语之意,莫十五心里一暖,再问:「妳呢?妳的名字是朱袖取的吧?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叫妳月怜?」
「我小时候也问过,她说,因为是在月夜里遇见我的,看我实在可怜,就叫我月怜了。」
「怜不是只有可怜的意思……」莫十五摇摇头,轻抚她的头发。「我想朱袖在叫妳月怜的时候,一定想着要好好疼妳,怜惜妳。我啊遇到妳之后,就不再嫌我的名字没学问了。」
「为什么?」她抬头。
他慢慢松开了环住她的手臂。
「因为妳叫月怜,而十五日的月亮是最大最亮的。」他用力压抑心跳,正视她的眼睛:「我的名字搭上妳的名字,就像在说……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怜惜妳。」
月怜一愣,被他专注的目光锁得牢牢的,自己竟也移不开视线,只能傻傻听着他的话语一字字钻入耳中,剎那间羞得满脸通红。
这算诉情吗?这是诉情吧?
拿名字来作文章好象转得有点硬……但他认真的表情、怜惜的眼神,却让她怎么样也笑不出来。
见她红着脸没有反应,他有点急、有点慌,更有点对自己笨口笨舌感到懊恼,只能轻轻执起她的手,借着掌心的热度,传递着、重复着笨拙的心意与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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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汝州临汝县县衙中
官差排排站着,有几个没穿差服的生面孔混在里头;坐在案旁的师爷拿着笔发楞,看了看端坐在大位上的县老爷,又看看方才被人推进堂中的一双青年男女,事出太突然,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
知县倒是立刻进入状况,惊堂木重重一拍,不怒自威:
「大胆刁民,还不招供?」
莫十五跪在堂下,无奈地翻翻眼。
要他招什么啊?
见他迟疑,惊堂木又是一拍。
两旁宫差零零落落地喊了声:「威武--」
莫十五陪起笑脸:「敢问大老爷,要小民招什么?」
如此回问,知县也是一怔,随即重振官威:「还敢狡辩,来人!给我重重地打!」
瞥见跪在身边的月怜脸上惶惑又焦急的神色,莫十五忍住冲上前去揪县官胡子的冲动,直起身来叫道:
「且慢且慢!大老爷,这里是天子脚下,您要拿人、要打人,可也得给个理由吧?」
此话一出,拿着毛笔的师爷和拿着板子准备行刑的两个官差也不禁点了点头,转头望向知县,眼神流露出期待。
「理、理由嘛……」
彷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知县翻起白眼,扭着眉毛想了一下,忽然又暴喝一声:「大胆!」
两旁官差合作的再搭配一声拖得长长的:「威武--」
「果然是刁民,竟敢在公堂上撒泼!」
「谁撒泼啊?」莫十五额角爆出青筋。
见这刁民公然顶撞,知县吹胡子瞪眼睛,一把抓起惊堂木,正要再往下拍时,座旁的布帘后传出男人说话声,轻薄的语气带着笑:
「大人,此名少年甚为刁猾,在公堂上必定拒不吐实。不如将他直接交给在下审问,省得扰乱公堂,大人也可免为此事烦心。」
一听见这声音,跪在堂下的莫十五暗暗叫苦,与月怜互视一眼,彼此都知道情况非常不妙。
莫十五哼声道:「飞鱼兄,你的嘴皮果然不简单,居然请得动官府。」
他用力瞪着从帘后现身的贺连衣。早知道这狗官跟他有勾结,刚刚在城里就该恃强拒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