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女儿,中年美妇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隔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洛喜,妳也太不懂事了。妳说它是域外异草,八成是皇上的御赐之物,妳怎么可以偷偷采它,被人发现了还得了?」
程洛喜一愣,随即拍着胸脯保证。「娘,安啦,我采它的时候很小心,绝对没人看见……」
「话是这么说,但小心无大错,我们现在是什么身分,万一有事,自己受罪不说,没准还会连累妳在边疆的爹爹和兄弟。」
听母亲提起父兄,程洛喜神情黯淡,出口的声音不由自主小了许多。「我当时看见它,脑子里直想着拿它给妳治病,没考虑别的……」
中年美妇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安慰着说:「娘没有责备妳的意思,只要答应娘,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好吗?」
「嗯,女儿不该一时冲动……」程洛喜垂下脑袋,情绪有些低落,顿了顿,又道:「娘,妳不知道,我今天倒楣透顶,先被洗衣房的大娘笑话笨手笨脚不说,连老天爷也来凑热闹,下个雨把府里搞得好滑,害我跌了好几跤。」
「妳跌跤了?!」中年美妇一惊,再度打量她全身。「有哪里摔坏没有?」
「才没呢!」见母亲关心自己,程洛喜不禁高兴起来。「我的身子向来不错,哪有这么容易摔坏?」想了想,又晃起手中的小草。「娘,我这就去毁尸灭迹,给妳熬药!」
「等等、不急……」中年美妇心中有事,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她。「这是娘做的汤,还有点温,妳先喝了吧……」她的声音虽然犹豫,颤微的手还是指了指靠在墙角的桌子。
「娘,妳又为我下厨了?!」程洛喜看了眼摆在桌上的汤碗,扭过头,不无担忧地看着母亲。「我不是告诉妳好多次了,我吃饭不讲究,填饱肚子就行,妳以后不用为我下厨了。」
「娘只是过意不去,娘这身子像块破布似的,累妳一个人在洗衣房干两个人的活……」
「娘,替妳干活是我自愿,没什么好说,但妳下厨就不一样了,厨房里油烟大不说,妳身体又不好,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会难过的。」
「洛喜……」中年美妇望着她,眼眶顿时红了。
程洛喜最怕母亲哭,赶紧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了。」
见女儿不疑有它一口气将汤水喝完,中年美妇眼圈更红,泪水情不自禁滴落下来。
「洛喜,娘也不想这样,是娘拖累了妳,娘、娘对不起妳……」
「娘,妳怎么了?」
不明白母亲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失控,程洛喜将汤碗往桌上一丢,赶紧上去安慰。
「其实……嗯……爹投错主子是事实,但朝廷的事今天东、明天西,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妳就别太放在心上了。」
照理说女子不该议政,但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想法,总觉得爹爹虽以谋逆从属被判论处,但那只是运气差,没什么大不了。
听她如此说话,中年美妇一惊,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别乱讲,小心有人听见!」
被母亲这么一说,程洛喜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大逆不道,抓下母亲的手,自圆其说地解释:「娘,我的意思是说,犯了勾结谋逆的大罪,咱们一家人还都有命在,真是幸运。说不定哪天皇上高兴了,来个天下大赦,爹爹和哥哥还能回来跟大家团聚呢!」
「这样啊……」中年美妇舒下一口气,可不知想起什么,又摇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团聚,娘没那个福气,肯定等不到那一天了……」
娘今天好反常,受了什么刺激吗?还是在她不在的时候,被谁欺负了?
程洛喜不解地望着母亲,隐约觉得母亲的心事重重和自己有关,可又不知如何问,只好建议道:「娘,这几天天气不好,在屋子里闷久了容易情绪低落,要不妳加件衣服,我扶妳出去走走?」
「不用麻烦了。」中年美妇摇头道:「娘没有情绪低落,娘只是有感而发,咱们犯妇的命运,只怕永远不会改变了……」
「有感而发?」程洛喜盯住母亲,忽然顽皮一笑。「娘,就算永远是犯妇又怎样,日子还是要过啊,整天愁眉苦脸也解决不了问题,依我看,还不如想些法子,让自己开心才是真。」
中年美妇幽幽叹了口气。「说的容易,程家败落成这个样子,娘没整天以泪洗面就已经不容易了,哪能高兴得起来……」
听母亲语气颓废,程洛喜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叫起来。「娘,我今天路过网嘉园的时候,发现里面的花草真漂亮,我现在就带妳过去看看,看了后心情肯定会好!」
也不管母亲是否点头,程洛喜说风就是雨的拿了件衣服披在母亲身上,硬要拉她出门。
才打开漏风的木门,就见一个身态丰腴的大嫂,捏着手绢站在天井里张望。
这不是掌管洗衣房的刘嫂吗?
程洛喜正在纳闷眼前这个喜欢颐指气使的管事,怎么会纡尊降贵跑到她们住的偏僻小院子里来,就见刘嫂眼光一亮,挑眉看她。「程洛喜……喂,妳就是程洛喜吧?」
「是啊,刘嫂,妳找我?」程洛喜松开母亲的手,诧异地问。
「不找妳,我哪有空来妳这种脚都没处搁的地方。」刘嫂大剌剌地说,也不看她的脸,仰头不屑地哼声。「秋总管下令,从明天起,妳不用来洗衣房了,直接去马厩就行。」
「去马厩?」程洛喜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刘嫂,我去马厩干嘛?」
「当然是做工啊,妳不会以为是去享受当小姐的吧……哈哈!」刺耳的笑声传来,刘嫂眼皮子也不抬,腰肢一扭,踩着碎花小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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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分到马厩工作后,程洛喜的日子就有些糟糕了。她向来只知道马儿温顺可爱,做梦都没想到,伺候马会那么难!
她分管一个小栏笼,里面大约有十来匹马,高高大大、脾气大大,是典型的北方草场马。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割草、喂养、洗刷马儿,手被咬伤、弄得自己一身是水是家常便饭,而最让程洛喜受不了的,则是提水活儿。
取水的木桶又大又沉,她实在吃不消,总是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休息,搞得时常干不完分内的事,被头儿骂。
白天干重活,听那些男人的闲言粗语,夜里又常常被母亲的哭声惊醒,日子别提有多压抑。一开始,她并不当回事,可时间一长,却不得不承认形势比人强的现实。
「不许偷懒!」
鞭子带着风声飞来,狠狠砸在脚边的地上,吓得一时心不在焉的程洛喜浑身一哆嗦,扭头看,就见掌管马厩的习大叔正睁大眼睛使劲瞪自己。
「明天府里有事,用马的人多,妳这样磨磨蹭蹭,要干到什么时候才完?」习临显然没好气。
「马上、我马上就喂好了。」程洛喜赶紧将箩筐里的草料分完,心里却并不怕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习大叔。
「这还不够,妳要把所有的马都洗干净!」
「是,是,保证不误习大叔的事!」看看天色渐晚,程洛喜努力想象自己能够有三头六臂……
林慎处理完公事,踏着月色信步而行,经过马厩时,瞥见一个正在低头忙碌的娇小身影,一时间愣怔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