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喔--”她放下啃了一半的翅膀追问。“你为何不吃?”
水昊还未答腔,她已仓卒地放声大叫。“老天,莫非这不是山鸡,而是什么乱七八 糟的……天哪,你该不会烤的是山鼠……”
说著,她准备要用手指头去挖喉咙催吐。
“你……”水昊才要拦阻,她又把指头转了向。
“不对,山鼠再怎么样也不会长到这么大,那是山猪喽?”贺洛芯喋喋不休,完全 沉溺在猜忌的围困中。“是山猪我就不怕……会是蛇吗?”
摇摇头,她又自我否决,仿佛在演双簧似地。“不可能,蛇的形状不一样。”
“等等……”水昊实在不敢告诉她,蛇肉她早就尝过,且她还觉得味道满不错的。
“哎呀,人家想不出啦。”贺洛芯没耐心听他讲完,她急巴巴地抓著他,将她知道 的动物名称都报出来。“你说到底是什么?狮子?老虎?斑马?袋鼠?长颈鹿?老鹰? ”
“不……”要不是原先就认识她,水昊会以为她有被害妄想症。
“你……不会给我吃的是……是……是……人肉?!”见她每说一种,他就憋笑摇 头,她这下脸色惨白。
“哈哈……佩服佩服……哈……你的想像力也……哈哈……未免太丰富了吧?
”水昊总算爆笑出声。
“你还笑?”贺洛芯野蛮地揪住他一直没刮的落腮胡。“你说是不是?!”
“痛……会痛……”水昊提醒她手下留情,但与其说效果不彰,不如应说是零。“ 小姐,是你始终不给我机会说啊。”
“嗯--”逐渐拔高的怀疑音符,铿锵有力地震动声带。
“我是素食,所以不吃肉。”沉稳的男嗓,丝毫不受对方干扰。
“啥?”下巴差点撞到地,贺洛芯眨眨眼,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吃素。”水昊定定地注视她,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她拥有西方人的立体五官和热情,却融合著东方人的细致和含蓄,撇开她的骄纵不 谈,她其实是位相当具有独特韵致的迷人女性。
“可……可是我记得第一次的烤鱼,你……也有吃啊。”那是她亲眼目睹,骗不得 人的。
“如果不这样,你那时怎肯进食?”水昊说得非常轻描淡写,既无卖弄,也无邀功 。“我茹素已经七、八年了。”
“七、八年……”贺洛芯依旧半信半疑。“一点荤都不吃?”
虽然她周遭亦有吃素的朋友,但要她把他这么粗枝大叶,又大而化之的魁梧猿类, 和那些人联想在一块,真的很难。
“对,一点荤都不吃。”水昊和颜悦色、一上一下地捏住她的双唇,使它们阖紧, 免得苍蝇跑进去。“你嘴张大地足以塞入两颗卤蛋啦。”
“先不管卤蛋啦,你是……”他会是为了她才破戒?怎、怎么可能?“因为信教? ”
“我只信‘睡’教。”水昊不减促狭本性,他跟著表明原因,反正她接下来必定会 问。“我曾在山中遇难,后来也没刻意,便渐渐不再吃肉,大概是我在自然界中与生物 相处久了,已把它们视为家人的缘故。”
他正色盯著她问:“你会吃你的家人吗?”
“当然不会。”贺洛芯不用想就摇头。“有几次我看你在祷告……”
本来于无意间窥到他在杀生前,甚或砍树前都会有的默思仪式,她还猜他是虔诚的 信徒,或是习惯活动前得先运运气呢。
看情形,她错得离谱。
“我在感谢它们,感谢它们帮助我们得以延续生命。”即使是无生物或喝口水,水 昊亦会心存感激。
“天啊,怎会有你这种人?”贺洛芯一时惊为“天”“人”,对他不同凡夫俗子的 见地,不禁兴起万分敬意,而对他这个人,更有了偌大的改观。“你该不是环保尖兵吧 ?”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不觉得,正因我的处世态度是如此,我才能有今日这般乐天知命,视富贵如浮 云,生活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水昊粲然一笑,不以为忤,毕竟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
“……嗯。”贺洛芯登时被他的豪气撼住,久久才能应声。
她真的被他弄糊涂了。
不光是他讲的那番话,像那晚出轨的“意外”,她还以为他会逮著此事好好馍她一 馍,难得他只字未提,除了擦药时的必须接触,他不曾再越雷池一步。
他究竟是表里如一的耿介之士,还是目前这功利社会中,那些表面打著好看旗帜、 暗地却干著另一码勾当的伪君子?
“你小脑袋瓜儿别想太多,以后记得要珍惜盘飧里的每一份食物。”水昊倚老卖老 ,以屈著的食指关节,轻轻地敲了她额头一记。
“晓得啦。”她初次没有反抗,仅捂著被袭处,抿出下唇咕哝。
此刻此际,他望上去是多么地威风凛凛,气象恢弘,那蓄势待发的卓尔魄力,令人 心悦诚服,刮目相看。
只是让他那近似情人之间的暖昧小动作一搅,妍丽姣美的冠玉面庞,透著娇羞妩媚 的霞彩,待嫁的女儿心随之荡漾而起了浮动。
或许,这是个适合谈恋爱的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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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夕阳西下之后,是水昊最快活的就寝时间,也是贺洛芯梦魇的开始。
她一方面得忍受趴在又硬、又不知白天有什么动物曾从上面爬过的草坪,一方面尚 须担心受怕睡到一半,会不会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不速客,把她生吞活食当消夜。
他说她会越来越爱上野地生活,她却越来越恐慌。
还有这群讨人厌的蚊虫……啪--没打到。
“可恶!”贺洛芯不禁满肚子的诅咒。
“来吧,点上这个就会好很多。”水昊端来他用黏土控塑而成的器皿,里面熏烧著 某种植物。
“这是什么?”贺洛芯问。
“除虫菊干燥的茎叶,蚊香即是以此为原料。”水昊本想帮她抹去肩头沾著的泥沙 ,但手刚抬起便又作罢,只丢了一句晚安就扭身卧到另一端去。
没几会儿的工夫,他便呼呼大睡。
“猪!”贺洛芯努嘴低斥。
她始终没法子像他那样随遇而安,躺到哪儿就睡到哪儿,所以每晚她都必须辗转很 久,直到神经绷累了,倦了,才会慢慢入眠。
今天也不例外,她数著他的鼾声当做是在数羊。
好不容易数到九千九百八十六时,困意蓦然被什么东西给惊扰。
嗯?痒痒的……在她小腿腹……“不会是水昊那只大色狼,因为月圆导致兽性大发 吧?”她眯著眼想。
好哇,她之前尚在介怀他最近的刻意避免摸到她,是因为她令人嫌恶呢,害她惆怅 了好一阵,岂料竟是他欲擒故纵施的小把戏。
差点上他的当,哼!
“我该反身给他一巴掌,还是先静观其变?”贺洛芯左思右忖。
若是静观其变,他八成会道她是好欺侮。
狠狠赏他一巴掌咧,似乎又有点可惜……奇咧,他贴在她胳膊上的皮肤怎会那么冰 ?这嘶嘶叫的诡音又是什么?而这个怪味……根本不是他的体味嘛。
“咦?”贺洛芯纳闷地缓缓转头,恰巧瞥到一张吐著红信的大嘴朝她咬来,那上下 对称的四颗巨牙又尖又利。
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来不及害怕呼喊,水昊硕壮的身影已掣电冒出,他并未废话 虚晃,劈手便是奋勇一刀,稠热泛腥的汁液碎地由那大嘴顶处外喷,还溅了她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