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羲平住的这幢是她哥哥的。当初她父母建构的蓝图,乃希望他们兄妹能就近照顾 ,哪怕是各自结了婚,彼此的小孩也能玩在一块儿。谁料到她哥哥喜爱浪迹天涯,一年 难得回来一次。
“不不不,很……好,但……我不是……住……这儿,所以……不能和……你…… 成为邻居。”贺羲平好生失望哟。
“不是?为什么不是?你那天给我地址明明写的也是这里呀。”水柔让他弄糊涂了 。
“哦,这里……就是……那个地址?你……没送错?”贺羲平喜形于色。
“但……你不是说……这里……是‘我家’?”贺羲平亦糊涂了。
“是啊,你在台湾的这段时期,这里就是你的家呀,除非你想搬到别的地方去。” 水柔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一抖,该晒的晒,该收的收。
“不想搬,不想搬。”这两句他倒没结巴。忽然,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你……你 说,这里……是台湾?”
“不然你以为这儿是哪里?”水柔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因为……‘我家’……在美国,所以我……”贺羲平面红耳赤。
“所以你以为我说的‘家’是你美国的家?”水柔总算“融会贯通”。
贺羲平头垂得好低。“害……害我……担心了……好久,怕……屋主……当我是… …闯空门,想问……又找不……不到你,见著你……又忘了……问。”
“那昨天去吃饭的餐厅和满街的中国人,你不觉得奇怪吗?”妈妈呀,她真遇到一 个天才,既然认为住错,他竟还能连睡两天,今早还洗衣服哩。
“我……以为是……华人区。”一颗脑袋几乎要贴到胸,从她的角度,只看见浓密 的一卷又一卷的鬈发。
“哈哈——”水柔已笑到直不了腰。
***
田老来访时,水柔刚从超市买了许多蔬果,准备与贺羲平下厨做午餐。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嘛。”田老眯著眼来回盯著两人身上的围裙,方正的老 脸,跃著暧昧的笑靥瞄著贺羲平。“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没有早一点来台湾呀?”
“我……坐的那班……飞机,已经是……当天……最早的啊。”贺羲平申述,内容 却是鸡同鸭讲。
“田老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用餐?”水柔眠著艳唇,好憋住欲涌出的笑。
“不了,我不打扰你们。”田老扬著眉,以肘部顶了顶贺羲平,其意思再明显也不 过了。
“你……手一直……撞我……干啥?”偏偏贺羲平是呆头鹅国的国王。
“留下来嘛,我菜买得很多,不怕不够吃。”水柔则佯装听不懂,对贺羲平的木讷 是既好气又好笑。
“哦,原来……你是怕……菜不够。”贺羲平茅塞顿开。“你……不用……担心。 ”
“不啦,不啦。”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田老狠狠地白了贺羲平一眼。他担心 的可是这傻小子,而不是菜呀。
“别客气嘛,只是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本姑娘的手艺只是普通。”水柔落落大方地 附和。
是田老安排他俩住这么近,也是他说人家远道而来,孤寡无依,要她多尽同事之谊 ,故她没什么好隐讳的。
“我……我帮你。”贺羲平卷起袖子,跟著她走入厨房。
“怎么?怕我做的菜很难吃?”水柔调侃。
“不……不是啦。”贺羲平猛摇手否认,因为他家的教条是“女人远庖厨”。
“我来就好,你去陪田老。”水柔推他出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干么要人陪?”田老又把他推进来。
“田老是专程来探望你的,你若不陪他,那多没礼貌。”水柔再把他赶出去。
“你这二愣子,给你制造机会,你还不晓得把握,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呀?”田老这 回几乎要用踹的。
“我……”贺羲平踉跄地绊进门。
“嗯?你怎么又进来了?”水柔插腰。
“我……”贺羲平只好转身。
田老摆出一张臭脸,站在客厅里挥手逐他,并以唇语示意他:进去,进去!
“我……”他可怜兮兮、十分难为地杵在原地不知该听谁的。
“咦?你还没走呀?”见他没动,水柔擦擦手上的手,将他转身朝向厨房门,柔声 地微笑著。“别担心嘛。你脚扭伤,别老站著,去坐著休息吧。”
“喔。”贺羲平点头,乖乖地曲著一腿跳出去。
“真给你气死。”田老简直想撞壁。他干脆冲上来,把贺羲平又转过面儿推回来, 以长辈和长官的威严下令。“你饭菜没做好,不准离开!”
“啊……”贺羲平仅有单脚著地,哪耐得住这一降龙十八推,硕大的重心不禁跟著 向前飞。
好在他于美国FBI的日子也没白混,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探员,运动神经马上起了反 射,单脚在地上达蹬了好几步。
不过努力归努力,结局未必会与想像成正比,有时或许是反效果。
“啊——啊——”根据万有引力的定律,加上脚上的地板凑巧有那么一点水,他不 但没稳住,反而噗地打滑加速他前仆的劲道。
“小心!”水柔闻声即迅速扭身,医生的职业本能使她立刻出手援助。
魁梧的体魄果然扑入她的怀中,但她纤细的娇躯终究无法承负他的体重和磅礴的冲 力,两人纷纷栽倒在地。
咚咚!
水柔的臀部和后脑勺结实地吻上地壳硬冷的瓷砖,紧接著崩坍下来的泰山,压得她 差点窒息。
“哎——”她的哀鸣尚未出喉,随后迫近的唇瓣刚好封住她馥润的芳泽。
“喝!”两人瞠目对峙了有一会儿。
“哇——对……对……对不起!”贺羲平烫著似地弹开焚红的脸。
咦?地板怎会这么软?还高低起伏不定……狐疑的眼神往下瞧下去,他霍然发现自 己以令人遐思的姿势跨趴在佳人身上,登时周章失措地跳坐到一旁。“对……对……”
谁料距离没抓好,语未休,他的头却敲到餐桌的边缘,道歉声遂变成哀嚎声,他狼 狈地用两手捂著被撞的地方。“哎哟!”
“要下要紧呀?”救人第一,水柔关心地坐到他身侧。
厨房多是危险物,他此番没似往昔那样挑起天翻地覆的灾难,她认为已是不幸中的 万幸。不过他这一撞,倒为二人掩饰不少尴尬。
“痛……”贺羲平赧颜。他为什么老是这么粗手粗脚?
“怎会不痛?你看,都肿一包了。”水柔心疼地拿出冰块帮他冰敷,顺便也用以降 温一下残存在唇周的震撼。
躲在门边偷窥的田老,忍不住暗地为自己的杰作鼓掌叫好。“这一跤真是跌得巧、 跌得妙呀。”
“来,我扶你到客厅去。”水柔两手撑住贺羲平的胳肢窝。
“不……”贺羲平才想婉拒,水柔眼尖,已偏头瞪著田老。
“你还不过来帮忙?”她说。娇嗲语调里有些责怪,这一切的祸患皆是田老一手造 成的。
见她似乎不悦,贺羲平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言。
“来啦,来啦。”田老全然没有平常的严肃,他像个老顽童似地蹦过来,口里嘀咕 :“这下有戏唱喽。”
***
越看这小俩口是越登对呀。
田老欣喜地眯著眼,仿佛已瞧见自己站在主婚人——旁边的介绍人大席。
坐在对面的水柔,脸色可没他那么好。她细心地拨开贺羲平头上一丛丛的自然卷, 为他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