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说过,要向上天祈愿,就得付出代价。”千海抽出腰间月华剑,在自己手臂上划下血痕。“我愿立誓从此不用此剑,交还帝位,只要她能毒解。”
“千海……事已至此,有必要如此牺牲吗?”
“就算是我喜欢的那个芸儿已死,我这份心意也不会凭空消失。我不救她,我们又要如何重新开始?这些……又怎能算得上是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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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多少次,当她偶然回头瞥见,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那个骄傲帝王,有着无限怨怼,有着悲伤,教她几乎以为那只是错觉……
好长、好长的一段梦,一切事件真实得让她心痛。或者,那些,并不是梦境。
半梦半醒间,昏昏沉沉的万俟芸,仿佛重新经历过前半的人生。
对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六岁小女孩与十岁的小男孩,因缘际会相处十年。比主从更亲密,比家人更接近,比朋友更知心,他们的关系早已不能轻易分清。
为何她偏偏会忘记?七年来,她怎会笨拙的没发现,他所作所为全别有深意?
因为她从来只顾着逃离他,根本不曾关心过他,所以视而不见?
想起几次自己心头有过的疑问,却不肯深思。记得常看到他伫立在庭院里,与他四目相接,并非巧合。
那时,她还呆呆的问他到底喜欢这院子的哪一点。“喜欢啥?您喜欢这种天气?对了对了,不论刮风下雪,您都喜欢在这个院子里练功习武,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原来,他想告诉她的“喜欢”,并不是喜欢别的东西哪!
她讨厌雨夜,因为那个雨夜发生了太过可怕的事;而他知道她的恐惧,总是默默陪着她。堂堂一国之君的他,却为了她宁愿承受风雨饥寒守着她,他喜欢的其实是她。
“每三天,我必须以我的血为药引,为她炼制解药……”这话她听得清楚。
她蓦然明白,他不过问朝政,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心力全部放在为她炼制解药上;不管多少人批评他,他都不改初衷。天下于他,全不如她。
即使她不曾回应,他仍死心塌地,全心付出。也许他是个失职的帝王,可却是个深爱她到让她无法不动心的帝王!
不管她记不记得过去,这七年来他的关怀,就已足够让她为他心痛,加上如今她甚么都想起来了,儿时,她早已对他倾心,何况现在她满怀说不出的感激。
她欠他的,不止救命恩情,还有一份真心。
这要紧时刻,为何她却虚弱的睁不开眼,说不出半句话,她好想好想赶快告诉他,她记得了,他不用继续独自承担这份苦楚了……
身边隐约传来的,是他满怀无奈的声音与她爹气急败坏的吼声。
“大王您怎能把莫折老人好不容易托朱岚王送来的唯一一份解药,给芸儿服下?那可是为了让您能复原、好及时带兵上阵御敌而准备的解药,您救了芸儿,那就表示您自己——”
万俟芸心头一凛。她——听到了甚么?
“这样就好了。能救她,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出征。”千海帝不曾责怪身后辅相的冲动失礼。解药只有一份,是师尊为了他命中大劫所炼制的丹药。
能救他,也能救芸儿的仙丹。他该怎么做,早已有了答案。
“朱岚自幼身子过于虚弱,不能离开王城太久,冷榭还被困在东方,可他允诺最迟二十日之内会回来,我只要能领兵撑过,那些贼人就不成威胁。”千海轻轻按着自己胸口,像是在确定自己仍有心跳,而后安心的笑了。
“如照师尊所说,我的性命虽撑不了两个月,可要撑到冷榭回来,足够了。”
最好是能速战速决,毕竟这算是苍炎帝家的家务事。
“怎么可以为了让芸儿活下去,却让苍炎失去千海大王?早让我知道大王会这么做,昨晚上我早一步掐死她这个不知感激的小王八蛋——”发现千海瞬间回头进发杀意的视线,万俟图猛然住口。
“我早已准备好,不论我在不在,苍炎国政都不会有问题。相国不用多虑。”
千海缓缓回头,而后目光仍然灼灼落在不醒人事的芸儿身上。
“何况,本来就不能怪芸儿,她甚么都不知情,不知情啊……在她眼中,也许我所做的每一桩事都是无理的胁迫吧。我不怪她。”
说不怪她,但,过去他有时仍沉不住气啊……怪他自己吧。
方才千海要朱岚先代他点校士兵,准备亲征,迫于时限,他马上就得出发征讨在西方掀起叛乱的叔父。苍炎帝家的恩怨,希望能就此打住,由他自己了结。
“为何您……从不告诉芸儿真相?”大着胆子打破沉默,这问题,不仅是相国想问,万俟芸自己也比谁都想知道答案。
千海紧紧握住她的手,这是最后一次能待在她身旁……
他从不想解释自己的作为,可再不辩解也没机会了。
“我不想邀功,以此束缚她;何况,到底是我连累她,我能补偿她的,就是至少得还她健康无虞的身子。”
他几番迟疑,再次开口。
“相国你自己亲眼所见,芸儿一知道她中毒,根本不愿让我救她,我要怎么开口告诉她,一但不服药,三日内必亡?那份终日面对随时可能会死的恐惧,定然让她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她绝对抵死不愿我救她的命。”
纵容自己轻轻抚上她柔纫的姣美脸庞,千海帝多希望自己能亲眼见到她醒来。
可是……那再也不可能了。
“你知道吗?相国,她若仅仅是怕我、怕我这个人,至少,她还有机会逃开,也许有朝一日能从我手中得到自由;可她怕的若是生死定数,那份恐惧将是怎样努力也躲不开、而且永远没希望挣脱。我……不想让她活在那样的恶梦中……”
假若不是过于虚弱,万俟芸只怕早已泣不成声。为甚么她在此刻动也动不了?
隐约能感受到他靠近她,气息轻拂在她脸上,甚至她颊上可以感受到一点一滴落下的温热水珠……
“所有担忧害怕,由我一人承担就好,犯不着两人同受罪,而我……只要你还能好好活着,开心笑着,那就够了。”
最后的话,千海已不再是对着相国说。
“你知道吗?偶尔我会生气,会着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毕竟是人,一个喜欢你的男人而已啊。”
千海虽然力持镇定,却也掩不住哽咽的声音。“相国,让我单独跟她说几句话,好吗?”
万俟芸感受千海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她如此温柔,温柔的让她有不祥的预感……
“芸儿,知道吗?追了你七年,我也累了啊……我从没戏弄过你,可你却耍了我!当初,是你先开始这份感情的,怎能在我陷下之后,你却说忘就忘?我,最气的其实是你收回了你的心啊!”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只是——只是遗忘了“甜言蜜语人人会说,可我和那些人不同。我不想用花言巧语欺骗你,一直以来,我只愿以行动让你明白我的心意,虽然到最后,你还是不懂呵……”
长叹一声,他厚实的大手顺着她额问发际,徐徐滑下,在她眉上、鼻梁轻划着,像是要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