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就麻烦你当成没见过我。”她环顾四周后,低头嘀咕。“否则让人知道我来到王陵,麻烦可大了。”回去以后,爹一定会罚她不准吃饭的。
“刚才还不知道是甚么地方,你现在倒说溜嘴了?知道是王陵你还进来,不是宵小便是盗贼,统统该杀。”他听她说辞先后不一,便立刻起了戒心。
看她不过是个小女孩,秀秀气气的,怎么她竟然会是奸细吗?他将手搭上腰间配剑,准备如果对方不怀好意,他便立刻出剑斩杀恶徒。
奇怪,她对他的杀气完全没有反应?就算是普通人,也应该早已吓的伏地磕头乞饶,这家伙难道有甚么本事?不过是个有点可爱的小丫头罢了。可是像他妹子朱岚王,小小年纪不也是机灵得很?他不得不防。
万俟芸完全无惧少年浑身锋利的杀气,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恐惧甚么吧,不会武术的她,只觉得白衣少年脸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哭太久的关系。
她皱皱眉头回答他:“我进来以后,看到好几个大馒头山,前头排排站石像,石像保护着的石版上头还刻着段氏名号,我再蠢也看得出来这是王陵啊?难不成这是住家?”她常让爹爹教训她讲话太冲太直,可她就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馒头山?”少年一时气结。她把庄重威严的王陵唤作馒头山?“你——知道了还不快滚?”因为这样而动手杀她,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蠢。
“要是我走得动,我早走啦。”她有点哀怨。
“你脚扭到了?”少年注意到地方才好像确实站不稳。“怎么不求我帮你?”
你说你不跟我一般见识,我求你,不是自讨没趣?“她揉着脚,还是好疼。
“个性倒是挺倔强的。”少年改以双手抱胸,冷笑等看着戏,“我倒是好奇,你能逞强到甚么时候。好吧,我决定了,假若你像个惹人怜爱的弱女子一样哭出来的话,我就帮忙你。不然,我们就等着看,你在这儿晾成人干前,谁会来帮你。”
“我偏不哭。我才不对坏人低头呢。”她抹抹眼泪,噘嘴赌气。
“喔,我是坏人?”
“当然,只会欺负小女孩算甚么东西?”她认定他是天生坏胚子。
“我爹常说,不管有多难过,都不可以在会伤害你的敌人面前哭。如果让人知道你在意甚么,只会给对方抓住你痛处的机会,所以,我偏偏要……笑给你看。”
她爹的说辞……不能让人瞧见痛处吗?怎么那么像太傅万俟少丞的腔调?
少年像是遭人当头棒喝一般。莫怪师尊常要他别一有难过心事便往王陵跑;可他伤心不甘的时候仍会甩开部下们,躲进禁止他人进出的王陵,向父王诉苦;但他愈是这么做,就愈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他知道这道理,就是长忘记。经她提醒,他才想起自己得振作些。
几分亲切,教他不由得走近她,她还会向他解释她爹爹的教训,要是她当真是贼人,不是太聪明就是太笨。对于她,少年渐渐没了戒心。
“你笑的丑死了,干嘛还逞强?而且,要当我的敌人,你还太小。”
他走向她,蹲在她面前,犹豫看该不该帮她看一下伤势。看她一脸龇牙咧嘴、可怜兮兮的样子,如果只是个误闯入宫的小女孩,他斤斤计较似乎太没量度。
趁没别人看到时,让她早些离开吧,否则让别人发现,他也不得不照宫规惩处她了。
“那你明明笑起来很好看,还不是不笑?没人之时也摆一张石头脸又是给谁看?心里明明很难过的时候,还不是不肯哭?”
不知怎的,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眼眶泛红,孤寂地站在王陵前的模样,总觉得想帮他甚么。她有爹有娘,爹是人人尊敬的太傅少丞,娘也很疼爱她,爹娘都常说,人要懂得惜福,行有余力帮助别人,正是一种福气。
能相遇是缘分,如果能让他敞开心胸、甚至展开笑颜,不也是一件善事?不过,等她脚不疼了再来帮他,现在她只觉得疼的快掉泪了,管不着其他。
“我不会在敌人面前落泪的。而且,也没甚么难过的事。”他咬牙说道。就算苍炎有一半以上的部族反对他登基,他也要凭自己的实力让别人知道,爹爹没有看走眼,没有托付错人。
“那在我面前呢……如果你说我不是你的敌人,那我们就当个朋友吧?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逞强不是挺好的吗?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需要朋友。”他站起身,退后一步。她太过单纯,而且单纯到直截了当的说中他心坎儿里的希望;周遭想暗算他的人太多,他除了自己,从没可信任的同伴,所以他总告诉自己不需要朋友。但是他一个人真的很难撑下去。
一个人的世界,太冷也太寂静了……
“你不需要我需要啊。如果真的很难过的话,你别逞强,我也不逞强,我们两个一起哭,管他是朋友还是敌人,我们就彼此都握有弱点啦……”
她说着说着,揉着发疼的脚踝,眼泪已经不听使唤的直往下坠。
“好吧,我跟你说实话,不管你是谁,大夫说我身子差,活不过十六岁,所以呀,就算我是你的敌人,也成不了你的威胁,这样可不可以哭了?”
她蜷着身子直抽泣:“我忍不住了,好疼……你不当我朋友也行,就麻烦你让我随便哭吧……”
“笨蛋!”他瞪大眼睛低下头,为她动手诊伤。“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家伙!疼就说疼,不说谁会帮你?要哭就哭,这是你自己的感觉,何必顾及到别人!”
猛然住口,他再次想到,他……不也是一样嘛?固执,坚持,逞强,同样的笨拙啊……虽是没办法的事,可也许,有个能够陪着他一起说笑痛哭的人也行吧?
看看眼前这女孩,他表情放柔了。偶尔懦弱一次又如何?反正这家伙就算看清楚他的弱点,恐怕也还没聪明到会拿来利用。
“我救你,可是,今天我在这儿出现的事,你不准说出去,一旦泄漏,我摘了你的脑袋。”
“甚么跟甚么?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呢……泄漏给谁听哪?”
她眉头锁的死紧不停嘟嚷,但在他拿出不知名的药膏,轻轻为她敷药,让她感觉舒服许多后,她总算停止了哭泣。“谁会笨到把擅闯此处的事情说出去,又不是想让爹爹惩罚……”
“你爹是……”这么小的女孩能闯过禁卫军的看守进到宫里,想必不是普通人家。
“我爹是太傅少丞万俟图——”乖乖回答完后,万俟芸才发现不对。“喂,慢着,你问我爹名字,该不是想去告密吧?这不公平,你也得告诉我你是谁才行。”
“我偏不说,你等着受罚吧,哈哈哈……”看她焦急的想起身追他,他不禁失笑。虽然他是第一次戏耍别人,可是,捉弄她其实也挺有趣的嘛。
“不行,要公平,你不能骗我,我们说好今天的事不能告诉我爹的!说谎的人,会被山神拔舌头!”
“我只有说你不能说出去,可没答应我也不能说。”
“骗子!骗人的是小猪!你给我站住——”
那是……甚么时候的事情?朦胧间,她好像看到了甚么,位在沙遥山前的王宫深处,小女孩追着少年一拐一拐的跑,最后猛力一扑,扑倒少年一头撞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