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连一点旧情也不念?
万俟芸那一声充满害怕的拒绝,瞬间惊醒千海帝。
他在想什么?自己竟发了疯,企图毁掉她?
高举的左手收不回也放不下,人僵在原地,最后,他左掌懊恼地重重拍落在额上,双眼紧闭,不甘心地低咒。
畏惧眼神与刺耳语句与当时竟然半分无差,就像是无形盾牌,完全挡下他的怒气。她怕他?是的,她怕他。
七年前,就是这样的举动深深刺伤他,叫他从此以高傲筑起防壁,不想让自己再次尝到那份心碎欲裂的感觉。
他能怪她现在总是害怕的躲他吗?平日总是拼命压抑的怒气,一旦爆发,却远比任何人都来的疯狂,他明白自己失控的后果,怎能怨她害怕?
怨不了了,无论多恼怒,他仍无法当真怨她,唯能自责。
一切真相,她都不知情啊……而他,害怕她再次逃避,所以从不明言。
如今这样的难解局面,该怪谁?
他黯然低垂下头,没让她察觉地发出一道仿佛像是自嘲的苦笑;而当千海帝再次睁开眼眸之时,怒气已掩去大半。罢了,眼前,先想法子喂她药才是正事。
“哼,你嚷嚷什么不要过来?我过去作啥?是你该过来吧?”
他掀了衣摆,好整以暇的旋身坐至桌前,俐落揭开前方盘上盖着的红布,亮出已经放凉了的一小碗药汤以及几块厚耙糕点。
“本王唤你来没别的事,只为试药而已。试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试完就可以离开?”万俟芸将遮挡的双手搁下,喜出望外地探出头。他主动松口说要放她走?错过这机会恐怕又要被整上好久。
眼见他坐在桌前,甚至一脸平静、几乎要让万俟芸怀疑,刚才那股山雨欲来前的狂乱暴风是她的错觉。将视线收回桌上,她皱起眉头,“呃,这是啥玩意儿?”
千海帝的老毛病没改,将他那一堆怪药摆第一;瞧瞧,一提到要她试喝,他马上变了个态度。唉,算了,这样也好,总比惹他发怒被劈的尸骨无存好。
万俟芸用眼角余光偷瞄千海帝,迟疑好一会儿,最后大着胆子,捧起那碗乍闻之下味道还算正常的汤。其实闻起来还挺香的,但那原料令人胆寒之处太多……
虽然颜色黑的让她怀疑这场里头掺了墨;说不定还真的有掺……唉,她还是别问别想太多,喝了就快走。
她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假想自己喝的是最补中益气的汤药,强忍身子反射性抗拒的保护自觉,闭起双眸仰起头,好似即将慷慨就义。
“哼,今天你倒是挺听话的,没逃没躲,甚至没问我里头放什么?”她愈是屈服于他的威压,乖巧柔顺,就让他无法克制……满肚子怨气。
“总之,大王的命令是绝对的,芸儿立刻就喝。”她只差没有捂起耳朵大哭跑开,先知道是什么才喝很恶心,喝了以后才知道更令人反胃。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而懦弱的她,宁愿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就算了。
“你不想知道?可我偏想告诉你。”对,他是很恶劣,明知她会害怕却不愿意错过吓她的机会。
不整她,那他七年来,心里老在这么反反覆覆懊恼气愤悲伤的情绪中,挣扎摆荡受苦是假的吗?
“里头放了北面沙遥河底百年红蛇皮,东方迷雾森林火龙鞭,西边沉默沙丘白发沙虫卯,南方双妹山……”
“噗——咳!咳咳!”不等他把材料说明完毕,她明就已经吞进咽喉的汤药,又一股脑儿的回到碗中,像是碰着什么烫手山芋,连忙把碗扔回桌上。
她理智虽清楚他说的那些东西只在传说中听过,可他说的煞有介事,凭他本事搞不好还当真找的到。一认真想,她实在没勇气喝下那堆可能致命的玩意儿。
过去没出人命,不代表这回不会啊!何况她才刚刚惹恼他,呃……性命堪虞。
“这个……可不可以,别喝啊?我现在,唉,挺饱的,喝不下这一大碗;喝不下,万一没什么效果,不就白费大王的心血了?”她早已炼就一堆漂亮的表面话,不过要鼓足勇气说出口还是不容易。
“不喝?可以,你知道,胆敢不听话违逆我,就得接受惩罚。”
他有力的指尖在桌上轻敲,满面笑容,充满危险意味。“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进寒风冰窟,或是上炼狱火池都可以,没破解机关以前,你就不用出来了。”
他提出这些选择,摆明就是挖坑等她甘愿跳。
这两处地方听来都是新机关。这些密室机关道具什么的,又不是说做就能做出来;她敢发誓,他一定早八百年前就把惩罚的内容决定好了。
他存心要欺负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呜呜……
眼见她一脸发白没动作,他优雅的将双手支于颚下,不像发怒,倒像是在期待什么的朝她眨了眨眼,引起她全身直打颤。
“很好,你不吃?当真是要忤逆我的意思?”
她头手摇得宛若波浪鼓,向后退了数步。眼尖的望见桌上银盘里,那两块看来挺正常的厚耙;反正横竖是要吃的,不如速战速决,挑个容易人口的交差了事。
“我、我吃就是。”她仓皇吞下哽在喉间的唾沫,把心一横,抓了其中一块就张口咬下。硬着头皮拼命啃,咬几口,意外发现很香气四溢,东西还出人意料的美味,畏惧不再,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啊,这还蛮脆的,里头包什么,咬起来卡滋卡滋的……”她噙笑看看手中剩下半截的面饼,不觉屏住气,当场呆然。
是她眼花吗?怎么那厚耙里,有半截焦焦黑黑的长满了细刺、不知是啥甲虫的脚……
那,她方才已经吃下的几口里……嗯!是头的部分吗?
“怎么不吃了?你不是才说好吃?”始作俑者展露一脸人畜无害的无辜笑容。
“大、大、大王!你到底包了什么在里头——”
她双手颤抖的把东西缓缓放回桌上,还不放心地往前推远了些。
“不吃?”他挑了挑眉,状似宽容。“不然,换那边那一个也行。”
“但……”迟疑着,要下决心比方才还困难万倍。那边那一个看来还正常些。
她再次提起勇气,正要伸手去拿——啊?她碰到了那东西。
万俟芸脸色发青的将手停在离桌面还有一寸高的地方——“啊?”那块厚耙就在前一刻突然弹了上来打到她的手。
她汗流浃背的看着那东西,表情僵在脸上。她的眼睛该没看错吧?为什么那块麦粉做的糕点会在她眼前一跳一跳的?
她满身发抖的抬起头,恭敬问道:“陛下,那个是、是‘能吃’的厚耙吧?”
厚耙不都是用炸或烤的吗?熟透了的食物怎么还会活跳跳的?
那里面到底包了啥?这种怪东西怕也只有千海帝做的出来!她怎么学不乖?
打一开始她就不该相信千海帝真会做出什么正常的东西给她。
“真是伤脑筋,难得你这么不听话啊。”他站起身,缓慢的绕着她打转,近乎凌迟的温吞步伐几乎要退疯她,等他宣判她的下场,这一刻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那么,不得已,你就准备领受惩——”
已经做好受死觉悟的万俟芸,等了半天却迟迟等不到千海帝的结论;最后她看向他,发现他的心思似乎被什么给吸引住,正聚精会神的转头看向密室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