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麽事?”她锐声问。
他挥手示意她关上房门。她照做了,心脏怦怦直跳。
“坐下来。”他道,依旧脸色凝重。
“你的身分被揭穿了。”她惊喘出声,站在原地,说出心中最害怕的恐惧。
他咧开嘴笑了。“你是指我们被揭穿了?”他摇摇头。“就我所知,不。你能够坐下来吗?你这样站著,我很难说话。”
“究竟是怎麽回事?”嘉蓓松了口气,终究在桌前坐下来。但威克汉没有回到桌後坐下,反倒坐在桌角,抽著雪茄,深思地打量著她。
“你不介意我抽菸吧?”他礼貌地问。
“不,我不介意……只要你能够告诉我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吐出口烟圈。“今天有人向你求婚。”
“什麽?”
“詹纳森先生,一位很不错的绅士。他表达了相当的诚意,承诺会好好照顾你。”
“你在开我的玩笑。”
“一点也不,”他再次抽著雪茄。“他甚至让我看过了他的财务状况——不错得很。我想我该恭喜你逮到了金龟婿。”
“但我不想要嫁给他。他已经五十岁了,而且有七个孩子。你没有接受吧?”
好一晌,他只是看著她,没有开口。“我没有。”他最後才说道。
“谢天谢地。”
突然间,嘉蓓省悟到自己应该要高兴詹先生的求婚。尽管年龄和孩子众多的双重缺点,他是个和善的绅士,任何人都会说嫁给他总比没有丈夫好。莎宝姑妈就会拍双手赞成。如果是在她们来到伦敦之前,嘉蓓知道自己”定会答应,即使只是为了拥有家庭和孩子。究竟是什麽令她改变了主意?
威克汉再次轻吐出烟圈。嘉蓓睁大了眼睛,瞪视著他。
当她的眼里只有他时,她要如何忍受和一名秃头、肥胖、个性和善的鳏夫共度一生?
“你为什麽那样看著我?”他的语气里微有怒意,皱眉望著她。
“我——应该要接受詹先生的求婚,”嘉蓓麻木地道。“这会解决我们的问题——我和可蕾、伊莎的。我应该在有机会时抓住它,而不是依赖可蕾结婚的可能性。如果我嫁给了詹先生,无论发生了什麽事,我们姊妹的生活都会有所保障。”
好一晌,他们只是注视著彼此。
“我没有代你拒绝,我说你必须自己决定。”他冷硬地道。
她的心像铅块一般沈重。她真的没有选择,她现在的人生可以说是建筑在沙地上,随时会崩溃。真正的威克汉伯爵已死的消息迟早会传来,这名深思地望著她的男人会逃匿无踪,留下她和两个妹妹一无所有。
为了自己和两个妹妹,她别无选择。
“我必须要接受。”她的声音沙嘎,望著眼前她日益依赖的男人,蓦地明白到,她和他的关系就像流过指缝的沙子般不真实——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
“你可以有更好的对象。”
“不,”她坦然道,面对真相。“我无法。就算还可能有其他人向我求婚,我也不敢冒险。”
“你应该相信我会安排让你和其他人获得最好的照顾。”
嘉蓓笑了,笑声尖锐,微微歇斯底里。“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你不是威克汉,终有一天,你的伪装会被揭穿,被丢入监狱,问吊——或是像轻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桌上的这份文件就是要改正你父亲的遗嘱对你们的不公平,给予你和你的妹妹生活的保障,无论你们结婚与否。我已经要钱律师拟好文件,现在我只需要签名。”
希望在嘉蓓胸中萌芽。终生的保障——无论她们结婚与否。她将不必再担心自己和两个妹妹的未来,也不必嫁给詹先生……
“它就和你本人一样不真实,”真相残忍地击中了她。“你忘了你根本不是威克汉?你的签名会是伪造的。如果真相被揭穿了,我们的津贴将会被夺走,我们三姊妹不会比现在好上许多。老天!迈克为什麽要死?”
“压低你的音量!”
脚步声自走道上传来,继之以急促的敲门声。嘉蓓吓了一大跳,惊慌地转过头。威克汉皱起眉头,绕回桌後坐下,吩咐门外的人进来。
伊莎直冲进来,抓住嘉蓓的手。“噢,嘉蓓!我们刚刚到家,就看到街上有人在吹笛子,还有耍猴戏的!你一定要来看看!还有你,迈克。”
嘉蓓深吸了口气,由著自己被拉起来。反正也没有什麽话好说了。看著伊莎无忧无虑的模样,她的心中一痛。伊莎和可蕾的未来就系於她的手中。如果她嫁给了詹先生,她们的未来都会获得保障。她不该愚蠢地梦想著不可能的事。
“嘉蓓。”他突然出声喊住她。
她在门前停步,转头望著他,心头的疼痛更为加剧。他手夹著雪茄,目光和她相遇。站著的他是如此高大,气势摄人,很难相信他甚至比影子还不真实。“相信我。”
他也曾经说过这句话:在他向她索求一个吻,交换他远离可蕾时。
回想那之後所发生的事,她的脉搏加促,双唇颤抖。好一晌,她满怀渴望地望著他。他确实遵守了承诺,不再接近可蕾……
但这次的赌注是她和可蕾、伊莎的未来。她真的不能冒险。
“我不能。”她道,转身背对他,跟著伊莎离开了。
第六章
嘉蓓对亚尔曼克的评语是:乏善可陈。她坐在莎宝姑妈的身边,啜著柠檬水。
莎宝正在和另一名夫人聊天,嘉蓓得以从容地打量著这处名闻遐迩的俱乐部。它的舞厅还算大,可惜挤了太多人,而且它也出乎意外的简陋。点心只有茶、柠檬水、涂奶油的面包和有些发霉的蛋糕。跳舞是主要的娱乐,但八卦也占了重要的角色。
另外还有几间牌室让老太太们打牌,或绅士们消遣。空气中洋溢著音乐声、谈话和笑声,根本无法听到邻座以外的人在说什麽。窗子全都关闭,厅内闷不通风,充满了香水和汗臭味。
唯一让嘉蓓能够忍受的是:可蕾颇为乐在其中。她穿著淡雅的白色绉纱礼服,领口系著银色缎带,盘起的发上系了更多银缎带,小脸上洋溢著喜悦的光辉。她无疑是全舞厅里最美丽的女性了。一些较不受欢迎的女孩和女孩的母亲不悦地看著她像花蝴蝶般,换过一个又一个的舞伴,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贝夫人更是臭著一张脸。今天她带来了她的小女儿诗诗,她和可蕾一样穿著白色礼服——场内多数的女性都是——但它一点也不适合诗诗过淡的发色,令她显得更不起眼,并经常沦为壁花。多数时候,她都用怨恨的眼神瞪著可蕾,直至她的母亲注意到,偶尔掐她一把,提醒她面带笑容。
由於嘉蓓已不再年轻,她没有选择白色,而是比较适合她发色的茉莉色绉绸,显得成熟大方。
可蕾嬴得了亚尔曼克的赞助人的彻底赞许。她们抵达时,秦夫人热络地上前欢迎,彷佛她们是不可多得的贵宾,灿烂的笑靥令习惯了秦夫人严厉脸庞的人惊诧不已。狄夫人则极力称赞可蕾是她所曾见过最有礼貌的淑女,她介绍黎岱尔子爵为可蕾的第一首华尔滋舞伴。
“他一再恳求我介绍她给他认识,”狄夫人对莎宝道,看著可蕾和子爵在场中翩翩起舞。黎岱尔子爵是个高瘦修长的年轻人,总是笑容满面。“他会是个好对象,莎宝。他有头衔,而且年收入两万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