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蓓,”特维恩微一点头,举步向她。“你已经长大成人了,现在我该称你嘉蓓小姐了?”
公爵轻轻挥手,史维行礼退下,快得让嘉蓓来不及喊住他。噢,如果史维知情,他绝对不会留下她和公爵独处……但史维只知道公爵是她父亲生前那票讨人厌的朋友之一。嘉蓓力持镇静,面对这名她痛恨、恐惧了十馀年的男人。
“我宁可你什麽都不要称呼我,公爵阁下。”她的语气冷若冰,竭力维持著骄傲。她体内的小女孩渴望跑去躲起来,但由那名女孩长成的女性,则拒绝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坦白说,我很惊讶你竟然还胆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格格轻笑,走近她一步。她冷漠地注视著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惊惧的小女孩。她发现到他事实上颇为瘦小,比她高不了几寸。曾经金色的头发已经变灰、稀薄,脸上也增添了许多皱纹。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冷硬,鹰钩鼻傲视著人,手上也依旧握著根银柄手杖。
她怀疑他是故意带的。
“你重重伤了我的心,嘉蓓,真的。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当我昨晚在歌剧院看到你和可蕾後,我就很想要重新恢复我们愉悦的关系。”
尽管她竭力维持著自信的外表,她的膝盖开始颤抖。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受伤的那一脚似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她的呼吸变得困难,紧握的掌心汗湿。但今非昔比了,她坚定地提醒自己。她的父亲已经去世,特维恩对她已没有控制权。
“我不想要和你有任何的关系。请你离开吧,别再来访了。”
他笑了。她记得那样的笑——轻扯薄唇,了无笑意,令他的脸上彷佛戴上死神的面具。他望著她的眼神明白流露著掠夺之意,彷佛相准了猎物的隼鹰。
“女人十八变,你真的是变漂亮了。还有可蕾——她可是稀世珍宝。任何收藏家都会很骄傲拥有她。”
嘉蓓再也无法克制了。回忆泉涌上来,冰冷的恐惧窜过她的背脊,她後退一步,他的眼里精光闪动。
一心专注在眼前的男人,她没有听到走道上有脚步声接近,直至那名高大、宽肩的男子出现在门口,锐利的眸光打量著室内的这一幕。
“威克汉。”嘉蓓眼里的感激之意流露无遗,朝他伸出了手。他迅速由她望向了她的客人,特维恩也在打量著他。
“为我介绍吧!”威克汉大步越过特维恩,彷佛他不存在似的。
他来到嘉蓓身边,挽著她的手。他的指尖覆住她冰冷的手指,坚实的手臂提供了她安慰。有一晌,他低头注视著她,眉头微皱。嘉蓓仰望著那对蓝眸,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全,威克汉的存在带给了她力量。他或许是个恶棍、罪犯以及没有良心的花花公子,但她知道他会保护她不被特维恩伤害。
她挺起肩膀,直视著特维恩。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特维恩走向前,伸出手给威克汉。他眼里的掠夺光芒不见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个衣冠楚楚的贵族绅士,毫无威胁的气息。相较起威克汉高大有力的身形,浑身散发出来的精力,他彷佛缩水了许多。“我是特维恩公爵,你父亲的老朋友。”
威克汉和他握了手,但始终挽著嘉蓓的手,了无笑意地注视著他们的访客。“恐怕说我和父亲的旧识并不熟。”
特维恩微微一笑。“我想也是,但你父亲和我是多年的好友了可以说是知心之交。”
嘉蓓挽著他的手一紧。威克汉低头望著她,眉头拧起。
“公爵阁下正要离开。”她的声音比往常高而尖,但直视著公爵的眼神毫不退缩。他已经无法再伤害她,而她也打算让他明白这一点。
“的确,”他再度微笑。“再见了,嘉蓓。很荣幸认识你,威克汉。”
话毕,他转身优雅地离去。
脚步声远去後,嘉蓓放开了威克汉的手臂,跌坐在沙发里。她的脚虚软得根本无法支撑自己。
不管理智怎麽说,她似乎就是无法驱走那根深柢固的恐惧。
威克汉来到她身边,双臂抱胸,深思地俯望著她。嘉蓓抬起头,注意到他换上了亚麻衬衫、笔挺帅气的蓝色织锦外套和米色长裤,不再穿著养病时的睡衣。
“你怎麽会下楼来?”她问。
“想要告诉我为什麽那个男人会吓得你魂不附体吗?”他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嘉蓓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静下来。特维恩离开後,她觉得好多了,并对自己先前的反应过度感到羞愧。毕竟,她的父亲已经去世,她只需要对特维恩下逐客令就好。
“你凭什麽认为他把我吓坏了?”
威克汉轻笑。“首先,当我走进房间时,你首度显得真心高兴见到我——自我们认识以来。”
嘉蓓直视著他。“自我们认识以来,我首度高兴见到你。”她坦承。
他的唇角噙起个讥诮的笑意。“再继续恭维下去,我可能会昏了头。”
嘉蓓笑了,突然觉得已经完全恢复了。特维恩属於丑陋的过去,无法再加害她。她没有理由被吓得像是当年无助的小女孩。
“你为什麽会这麽凑巧出现?”她以较轻松的语气问。
“史维派我来拯救你。我下楼时,他就站在走道上,紧张地绞著双手。当他看到我时,他几乎是恳求我去会客室找你。我自然是照做了,即使只是为了找出原因。”
她绽开个由衷感激的笑容。“谢谢你。”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麽你父亲的好朋友,会把你吓得魂不附体吗?”
但在嘉蓓能够回答前,史维已出现在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爵爷。”
“谢谢你,史维,”威克汉望向嘉蓓。“要人将嘉蓓小姐外出的东西也准备好。”
“是的,爵爷。”史维行礼离去,嘉蓓惊讶地望著威克汉。
“由你的气色看来,你比我更需要新鲜空气,女孩。我会载你去海德公园兜风,你可以展示你的新装,朝认识的人挥手招呼;我则向城里的人证明我仍然活在人世。”
嘉蓓笑了,由著他拉她站起来,但她摇了摇头。
“等等,你应该还不能起床,更别说驾马车。记得,你的枪伤仍未完全复原。”
“也因此我才要驾车,而不是骑马。我尚未完全复原,但我已经好多了。相信我,离开屋子会对我有帮助。如果我继续被关在屋子里,我一定会发疯。”
“你们外出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爵爷、嘉蓓小姐。”史维再次出现。
数分钟後,嘉蓓系好了帽带、短斗篷,戴上手套,走到明亮的春日午后阳光下。天空晴朗无云,空气清新宜人,她深吸了口气,突然间真的很高兴能到户外走走。她含笑步下阶梯。
一辆豪华簇新的马车停在人行道旁,由两匹一模一样的灰色骏马拉著。吉姆站在马旁,温柔地对著它们耳语。瞧见嘉蓓时,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眯起眼睛望向威克汉。
“嗨,吉姆。”嘉蓓装作漫不经意地道,在吉姆谴责的目光下感到一丝罪恶感。她知道他的不满是源自於搀扶著她手肘的男人。
“嘉蓓小姐。”吉姆的眉头皱著更深,看著威克汉协助她上马车,跟著上车坐在她的旁边。
“离开马匹。”他对吉姆道,拿起缰绳。
吉姆皱著眉头照做了。威克汉轻挥缰绳,灰马缓步前行,吉姆也想要跟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