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丹早就猜到他会说最后这句话。让雷利告诉她纯属多余。莫丹说:"我觉得这样倒也好,免得我们陷得太深了不能自拔?"
"太深是多深?你现在戴着黑色文胸吗?"
她站了起来,两手伸进衣袋,"别来这套了!"
他也站了起来,瘸着腿,绕过床头,走到离她只有一英尺远的地方。莫丹站在原地,怀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怦怦乱跳。雷利的口气非常诚恳,"如果我们都控制不了自己,那怎么办呢?"他靠近了些,用力吻了她一下。这个吻本来想表达的是失意和恼火,却瞬间点燃了莫丹记忆深处的欲望。
莫丹的头向后一摆,真生气了,"雷利,别这样!我们不能做爱,詹妮随时都会醒。别这么折磨我,我受不了!"
雷利抬起头,用眼睛很快地打量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已经陷得很深,深得不能自拔了,莫丹·卡西迪。"
她哼了一声,"你是有意这样做的?"
"我有时觉得自己能降服你。"
她不屑一顾,"嘘" 了一声,"那是性,我们之司只有性关系罢了。"
他却倔强地说:"我不这么想。"
"可我这么想,"她-把推开他,"你知道什么是最可悲的吗?就是我们甚至不能痛痛快快打一架。"
"瞧你那副样子,你是想打一架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直到他的手触到她的下巴,她才意识到他已是怒火中烧了。"我还以为只有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七情六欲的人。现在我才发现,你不比我强多少。时光飞逝,生命一天天减少。莫丹,当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睡在这儿的时候,就会想到亲密这个词。难道你想永远孤家寡人地过下去吗?这就是你对生活的企盼吗?难道你不想亲自体验一下亲密究竟是什么吗?"
莫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刚想打起精神反驳,却被雷利在她张开的嘴唇上气愤地吻了一下,然后怔怔地看着他大步离开了房间。
门还留着一条缝。
莫丹似懂非懂地琢磨着他这番话的含义,用手背擦了擦刚被雷利吻过的嘴唇,一头栽倒在床上。除了不能和他做爱,不能对他大吼大叫外,她不能做的另一件事是痛痛快快哭一场。
莫丹从梦中惊醒,梦的细节转瞬即逝,想不起来,但恐惧的阴影却像一块大石头沉重地压在她的胸口上。是什么声音把她吵醒的呢?
她听见了,声音是从门缝里传来的,好像是詹妮压抑的惊叫声。
她迅速下了床,丝绸睡袍在脚踝处来回飘摆。她匆匆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亮,从门外射进来一束光,雷利打开了床头灯。
她收住脚步,屏住呼吸,侧身躲在阴影里从门缝向外张望。
令她吃惊的是,雷利穿着一套宽大的蓝色睡衣。肯定是今天上午逛商店时,他让她照看一下詹妮趁机去买的。雷利正背对着她,弯腰对着床上的詹妮,温柔地说:"詹妮,醒醒,你在做噩梦。我是雷利,别害怕,有我在这儿呢!"
小詹妮直直地坐在床上,充满恐惧的双眼瞪得大大的,"蜘蛛,蜘蛛要咬我!"
"乖孩子,你是在做梦,"雷利笨拙地把詹妮搂在怀里。虽然他的动作尚不熟练,却使莫丹深受感动。"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我绝不让它咬你。"
"我想妈妈。"詹妮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眼泪在莫丹的眼眶里打转、她退回屋里,隐约听见雷利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回到床上,让他们父女俩单独在一起,培养感情。想到此,她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当然,她肯定不属于这个过程。
她很清楚,雷利正在修复旧日的创伤。他小时候就常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却无人理睬。安娜嬷嬷没有时间过去哄他。现在,作为成年人,他要保证女儿不再遭受这种孤独和冷落。
莫丹重新上床,被单一直拉到下巴,任眼泪无声地滚落在脸上。她怎么能嫉妒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呢?真是太狭隘、太不应该了。
但这不是真正的嫉妒,因为詹妮并没有把本属于她的东西夺走,而仅仅是因为她的存在,才使她得不到她想得到的东西。朦胧中,她觉得雷利的胳膊正搂着她,就是现在,在黑暗中,他的身体紧挨着她,他的手正向她教授许许多多让她快乐的做爱方法。
是做爱,而不是爱。
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她刚才那个梦的内容。剥夺与失去凄凉地压在她的胸口上,如同贝丝家那座丑陋的灰色住宅一样沉重。
莫丹两臂抱在一起,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睡着。当詹妮的小尖嗓子在门口喊"喂,该起床了"时,她觉得似乎才刚刚合上眼睛。
"几点钟了?"莫丹掀开被单,胳膊举过头,用力伸了个懒腰。
"该吃早饭了。"这是雷利的声音。
莫丹抬头一看,只见雷利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看上去轻松自如,精神焕发。仿佛昨天半夜爬起来去哄被噩梦惊醒的詹妮,不仅没影响他的休息和情绪,反倒给他注入了活力。詹妮穿着昨天新买的牛仔服,在地上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地说:"我们出去吃草莓煎薄饼,你看我还穿了黄鞋带的运动鞋呢。快起来呀!"
她一点不像昨天夜里哭着喊着要妈妈的那个小姑娘了。詹妮的眼泪就像水龙头里面的水,说开就流出来,说关就没有了。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眼泪比语言更能准确及时地表达思想感情。"我不去,"莫丹打着哈欠说,"还想再睡一会儿。"
"不,不行嘛!"詹妮大声喊着冲上床去。"我胳肢你,看你起不起来?"
莫丹看了一眼雷利,他的蓝眼睛闪闪发亮。多么熟悉的眼睛啊。"走开呀,你们两个!"莫丹喊着。
詹妮拼命地胳肢莫丹。莫丹忍不住咯咯直笑,一边笑一边往被单下藏。詹妮一把拉开被单,得意地哈哈大笑,笑声一直传到莫丹心里。"好了,好了,"莫丹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求饶还不行。给我十分钟,这就好。"
"不,八分钟。"雷利说。
被单已被小詹妮拽到莫丹的腰下,丝绸睡袍被弄得皱皱巴巴,睡袍的设计本来就没考虑到体面和雅观。莫丹坐起来,整理了一下睡袍,系好带子,把一头凌乱的秀发向后甩了甩,瞪了雷利一眼,"十分钟。"
雷利像个失控的人,弯下腰,不顾一切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舌头像火舌一样闪动了一下,然后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平静地对詹妮说:"好吧,詹妮,咱们先走,不然她永远也准备不好。"
詹妮抓住他的手,拉着他走出房间。这一回,雷利把房门关严了。莫丹朝外面做了个鬼脸,活脱一个万圣节的假面,然后无可奈何地起了床。她用了不多不少整整十分钟才穿戴好。
他们在一个饼屋吃了早餐,莫丹喝了几大杯热咖啡。他们又开车来到一个花园,旁边有个运动场。玩耍的时候,詹妮不小心把新鞋弄脏了,雷利赶紧说:"没关系,"并帮她把污点擦掉。一边擦,詹妮一边说:"在那儿,他们从不许我把鞋弄脏。"
"这个例我们也破了,"雷利轻松地说,"你穿牛仔服和运动鞋的时候,弄得多脏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