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这些都不要紧了,什么都无所谓了,除了一点,蒂姆正跪在她跟前,离她这样近,她必须做的就是伸出手去……不!她不打算那样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婚约解除了!
蒂姆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脚背上,莫莉忍不住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不哼出声来,倒不是因为痛,而是解脱般地舒适——他们终于再次有了身体上的接触。她伤得太厉害了,于身于心都是。她不能抚摩他,也不能让他抚摸自己,拥住自己,告诉她他仍然爱她。
“莫莉,你的脚踝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在冰上滑倒了?”
她点点头,然后低下头,让落下的长发遮住双眼,默默地看着蒂姆把她的手挪开,查看她的踝骨,测试她的伤势严重程度。
“如果你不想肿得太厉害,就得马上用冰袋敷上,我打电话跟楼下要一些。”
莫莉咬住嘴唇,又一次点点头,然后环顾房间,“我没看到这里有电话,蒂姆,我想你必须下楼去一趟,向埃玛琳婶婶——噢,就是惠普尔夫人要。”
“我去,”蒂姆说着站起身来。莫莉的脚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凉,是因为他的手离开自己的身体了?“我下去时给你把行李也带上来,好吗?”
“不,蒂姆,这不行。我要找惠普尔夫人另租一间屋子,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的上帝,蒂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使坏般咧着嘴笑,“我是个荒诞的乐观主义者,我想你也会喜欢那句老话‘两人住在一起会比一人住便宜得多’?我想我能说服你上床,这样我们就可以弥补经济上的损失,你说对吗?回忆往事时,莫莉,我时不时总是控制不住要回忆,太糟了,我们可真是互补型的:”说完这番调侃的活,他又认真起来,“好了,好了,我去跟那位——你说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惠普尔太太。但她会告诉你叫她埃玛琳婶婶,她是个重感情的人,怎么,蒂姆,你注册登记时没见到她?”
“登记?”蒂姆大笑起来,“那里空无一人,我可以把前台那间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拿走,莫莉,我还闻到厨房里烤苹果馅饼的香味儿,也可以把它们洗劫一空,我还可以把家里的金银细软都拿走也没人管,我惟—做不了的事就是在柜台上登记,除非我想把—个十几岁小姑娘头上的耳机强行拿掉,她光顾听歌,塞给我这里的房门钥匙,不过我猜她那糊涂劲儿,也许会把房门钥匙给任何一个叫杰克·瑞帕的人或附近的坏蛋,还告诉人家使用方法。”
“噢。”莫莉说,不禁回忆起遇到惠普尔夫人时她显出的那股快活劲儿,呵,埃玛琳婶婶,她可真是一个即使下地狱也保持乐观的人。她现在明白了,可爱的老夫人并不知道她和蒂姆是各走各的道而来,他们相互之间并不清楚另一方有着相同的来这里度周末计划,她也不会想到她的新婚套房此刻正被两个都相信自己和对方已经最后分手的人占用着。
老妇人对她说什么来着?“埃玛琳婶婶为你们两人安排了一个特别精彩的情人节周末计划!”对了,就是这样。
“蒂姆?”莫莉犹豫了一下,又鼓足勇气喊道,此时,他正光脚伸进一双无带便鞋里。“你打算怎么对她说呢?我的意思是说,埃玛琳为情侣们安排了一整套过情人节周末的计划。咱们两人在这里,真会把那些人的周末好梦和兴致搅黄的——你想想,咱们会在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挖苦对方,隔着桌子相互乱扔沙拉盘子,搞得别人跑过来又拉架又唉声叹气,也许我们两人都应该离开?”
他看了她很长时间,那目光深不可测,直盯得她在椅子里不舒服地扭动着。 “好吧。”最后他说道,就直接向门走去,“这可是你要求的,莫莉,我就这样告诉她。”他迅速转过头来,指指床头的丘比特说,“你呆在这些,让那个加斯帕陪你吧,好吧,我马上就回来。”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莫莉用双手撑住脑袋,“加斯帕,”
她轻轻地说,再抬头看看那个咧着嘴的丘比特,“这当然是—个再恰当不过的名字啦,但是蒂姆,你说得不对,”她自言自语,声音里已带着哭腔,“这并不是我所要求的,而只是事情发展的必然结果。”
蒂姆在一层的厨房里撞见惠普尔夫人,还没等说什么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大杯牛奶和一块热呼呼的厚厚的苹果馅饼。
他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向埃玛琳婶婶说明白莫莉的要求,而且他简直不知道,除了嘴里塞满馅饼,自己坐在这儿还能干吗。此刻这位老奶奶正在炉子旁边忙得团团转,一个绣有花边的、雪白的围裙松松垮垮地套在脖子上,然后在窄窄的腰间打了个结。唉,不管怎么说,他就坐在这儿呢,老太太也在这里,一边跟他聊天,一边不时地揭锅盖看看馅饼别烤焦了,翻一翻,根本不管他是否在听,而他确实听得很入神,那是一些关于埃玛琳情人节周末旅店的故事。
他听着,微笑着,第二块馅饼又下了肚。离开时,埃玛琳婶婶递给他一个小小的银制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叉子和一块餐巾,又是一块苹果派,又是一杯牛奶,还有一个蓝色塑料冰袋,他接过东西,在老奶奶那粗糙的像纸一般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路过前台时,他停了下来,似乎要用一种新的眼光审视着这里所有的情人节装饰物,然后一把将莫莉装衣服的大包扛上肩,再把她放过夜用品的小箱子夹在腋下——唉,像她这样带东西的女人如果指挥拿破仑军队从莫斯科大撤退,那简直完了!——接着直奔楼上。
他用空着的——只能说差不多是空着的左手推开新婚套
房的门,大步走进,将托盘放在写字台上,从肩上抖掉那个大衣服包,再一松胳膊,小箱子也落在地毯上。
他转身看了莫莉一眼,把必须告诉莫莉的事儿说出来吧,他又有点犹豫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突然宣布,“莫莉,我们不能那样做,我们不能离开,咱们俩中任何一人都不能离开,那样会伤透她的心的。”
莫莉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坐在那里,看上去那样甜美,又那样娇弱,简直让人发狂。在她还没来得及吐一个字前,他动作迅速地把莫莉椅子边的小桌上的五个小摆设一把推开——这都是些什么小蠢家伙呵,这也叫德累斯顿小雕像,紧挨着的是一个那种廉价商店里出售的长卷毛狗,粉红的颜色,还有一条花边。
然后他利索地把桌子挪到莫莉面前,放下托盘,打开绣花的亚麻餐巾——奶油色的布上两个红色的心成双配对——铺在她的膝上,他擦一擦那重重的古董银叉子,递到她手里, “请相信我,莫莉,好吃极了,你吃着,我说着,好吗?”
“你见到埃玛琳婶婶了,是吗?”莫莉看着他问了一句,又忧郁地摇了摇头,“出什么事了?”
蒂姆伸出一只手拢了拢头发,开始有条不紊地叙述起来,“她是一个寡妇,”这样开头就像埃玛琳婶婶自己讲一样,“和她的丈夫阿尔伯特结婚五十二年,两年前他去世了。”他指着那马车模型和洋娃娃,“他们没有孩子,顺便说一句,洋娃娃穿的那件洗礼长袍还是他们结婚前准备搬入这房子时亲手缝制和刺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