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莫莉,你的父亲可以亲手把你交给新郎了?”埃玛琳把双手按在面前的桌子上,“啊,简直太好了!快把一切讲给我听听吧,你们是不是会有一个盛大的结婚仪式?”
“是的。”
“也不一定。”
莫莉盯住蒂姆——他竟敢否认他们的婚礼将非常庞大——而他只冲着埃玛琳笑,她的目光正从他们一人的脸上转到另一人脸上,老奶奶那满是皱纹的、小精灵似的脸上显出一种迷惑的表情,皱起眉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有趣。
“不大,埃玛琳婶婶,如果放眼世界,它真的没那么大,”蒂姆解释着,不理睬莫莉的反应,她非常不文雅地哼了几声,接着,又赶快假装咳嗽以示掩饰, “也不小,比在市区里溜达上一圈还是大些,对吗,莫莉,亲爱的?”
莫莉气得咬牙切齿,一直不笑,又接着说话:“名单上的客人就超过三百,亲爱的,”她尽可能使语气显得甜美些,“这已经很难说是个小规模的婚礼了。”每位的晚餐费就是 35.2美元,还外带一个敞开供应的酒吧,这怎么能算便宜呢!但是你赢了,不是吗,菲茨杰拉德,一切按你的去办?其他的事情也是如此。给三百多人发邀请。招待三百多位来宾的婚礼。费用不停地上涨,上涨,还是上涨。
“可怜的,亲爱的,她在担心我们的支出预算。”蒂姆对埃玛琳解释着,听他说话那口气,竟把莫莉所有的非常合理的意见,就是反对他那种一天之内要花费几天钱的浪费方式轻描淡写成琐碎小事。“你一辈子才结一次婚,如果你想多花点儿,为什么不呢,我就是这样想,你说呢,埃玛琳婶婶?”
真是可惜,蒂姆已经吃完了盘里最后一块四色小蛋糕——埃玛琳婶婶很为她做的这种蛋糕自豪,她把它们摆在银色托盘里——否则,莫莉真想跳过桌子,将一把粉白相间的冰淇淋塞进他那咧开的嘴里,叫你胡说!
“嗯。”埃玛琳婶婶慢悠悠地答道:“蒂姆,我不知道,我们结婚时正在打仗,仪式和宴会都是在这里举行的,就是在埃玛琳旅店的门厅里,如果记忆不错,我相信我们吃的是黄瓜沙拉和淡啤酒,我的记性一向不错,只有十二三人参加,尽管如此,我对婚礼那天的每一个时刻都能一字不差地讲出来。”
哈哈!听着,菲茨杰拉德,填满你钱包里的大洞吧!莫莉有种取胜的洋洋得意的感觉,冲着桌那边那位可亲可爱的敏感的埃玛琳婶婶笑笑。
“当然啦,”埃玛琳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如果我们能够办到,我一直向往着一个大型的婚礼,你知道,那有多浪漫!大型的教堂婚礼,—个人们将回味数年的像样的宴会!披一件价值连城的长长的白色婚纱——珍珠镶边,款款而行时裙裾长长地拖在身后,使你真像一位公主;客人们也都穿着漂亮的衣服,也许,头上还插着鲜花,到处都是鲜花;新郎和男士们都穿燕尾服,英俊潇洒。当然还要跳舞了,配一支管弦乐队现场演奏。啊,鸽子,我一直渴望着能与阿尔伯特一起步出教堂时,有鸽群放飞,自由地飞向那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空,它们会轻轻向天国报喜,说它们看到了爱的萌生,爱的成长。”
当埃玛琳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时,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莫莉隔着桌子看看蒂姆。
他脸上丝毫没有那种沾沾自喜的笑容,也没有得意地对她扬起眉毛说“怎么样?告诉你就应该这样”。没有,他没有任何上述的动作和表情。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哀伤而惆怅。
她拿起杯子,低下头又喝了一口茶。
“怪不得你的眼睛是棕色的,菲茨杰拉德!”两小时之后,回到婚礼套房,他刚关上门,莫莉就吼起来,“因为你简直不是人,菲茨杰拉德,如果你不是充满——”
“嘿嘿,莫莉,记着,你可是一位女士”莫莉本来就打算住嘴时,蒂姆插了一句,因为他肯定,莫莉从不说任何太粗鲁的骂人话,除了会说“你该死,蒂莫西·菲茨杰拉德”,她最近多次这样说,他又开始从这话中感到有点儿非同一般的亲近。
“你怎么敢?”莫莉继续说,一边卷起毛毯,一边拍拍胳膊,有几根毛茸茸的羊毛掉下来,她拍打着,就像一只飞向跑道的小鸟拍打着双翼,“你怎敢邀请埃玛琳婶婶参加我们的婚礼,那是根本没有的事儿,菲茨杰拉德,除非你忘了事实。”
“我能说什么呢,莫莉?是我昏了头?是我在那种激动时刻忘乎所以?”蒂姆说着,一边把还套在头上的海员式的套头毛衣扯了下来,又伸出一只手去理搞乱了的头发,天啊,莫莉简直要为他发疯!
“激动时刻?”莫莉摇摇头,“你说什么呀?我们不过是在看埃玛琳婶婶的相册,如此而已。都是她和阿尔伯特举行婚礼时的照片。”
“我知道,我知道,”蒂姆说着,又把一只手伸到头发里。他干了一件蠢事,真蠢,“还是高兴点儿吧,亏得那不是婚礼的家庭录像,莫莉,不然的话,我大概要邀请她做我们的伴娘了。”
“我们不会有什么伴娘的,蒂莫西。”莫莉慢慢坐下,松开便鞋的带子,又以通知的口气对他说着。他注意到她忍住疼痛小心翼翼地脱下右脚的便鞋,唉,她真好强,她什么时候承认过她的踝骨还痛得很厉害;她又什么时候承认过她受伤很严重,跟他自己一样的脾气。“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会有伴娘吗?因为我们不会举行婚礼,这就是原因!”
“我们会有的。”他平静地坚持自己的看法。
他观察着,发现莫莉说话时几次眨着眼睛,像是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多么希望她真的也在忍着不哭。这也许有些无聊,但他自己很痛苦,他愿意相信她也忍受着一定的痛苦和折磨。
“不,蒂姆,”她忧伤地说,“我们不可能有,已经试过了,我们做了认真的努力,但我们不能。我们或许相爱——始终相爱,但是我们对生活的看法完全不相同。”
“怎么不一样,我们都喜欢布鲁斯·威利斯的电影,咱们都讨厌吃花茎甘蓝。”蒂姆还是坚持提出自己积极的看法,试图把新婚套房里此刻忽然变得沉重的气氛搞得轻松一些。
她抬起大眼睛看看他,他喜欢那种眼睛,莫莉的眼睛淡绿色,是最漂亮的那种,“就是在这些事上,我们也有分歧,蒂姆,我只是租威利斯的片子,而你却买它们,买了之后,看上一次两次的,就把它们都堆到那个价格昂贵的柜子里,那里面净是你的那些只看封面,不放内容的录像带。”
“是的,不过我们还是有共同点,都讨厌花茎甘蓝,”他再一次试着幽默一下,但又一次失败了,“我喜欢拥有我自己的录像带,莫莉,这有什么不好呢?”
莫莉站起身来,从床上抓起那套海军蓝的法兰绒睡衣,那是她刚才放在床上,准备洗澡用的。“录像带的事儿只是个小例子,蒂姆,你知道的。”她说着,半走半跳地进了浴室,让门半开着。他听着她的刷牙声,等着她一会儿再继续谈话。他肯定她会接着说的,就像上帝也造又小又青的苹果一样,生活中不能回避的不愉快总要暴露出来。“咱们在婚礼费用上的争执只不过是另一个例子,”她的声音透过哗啦啦的流水声传出来,“这些都是要发生大问题的征兆,我省钱,你花了它,这可是既简单、又复杂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