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听着。”
深吸一口气,专注地看进他的眼瞳,只要稍微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马上停止。“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你是说打我的爸爸妈妈?”小脸很快暗了下来,蹲身在沙滩上找了一块地方坐下,黑曜石般乌亮的眼遥遥望着前面无际的海洋。
“嗯!不想说就别说。”跟在他身边坐下,旁边的季威飏则选了后面的位置不影响两人谈话。
“没关系。”伸手去拉住他的手寻找一份支持的力量,“我忘记他们长得什么模样了,不过还记得他们。”那时他还害怕人群,记忆人的方式,是用声音用他们对他做的事情来回想。
“打你的爸爸妈妈,不是你亲生的爸爸妈妈。’选择直接了当的方式告诉他。 ’
他们以为他会很惊讶的,没想到任泉竟是一脸平静。
“我……大概知道……”
“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握着的手直接过去抱住商子隐,商子隐连忙将人给抱到自己的怀里,那是任泉寻求安慰的方式。
“我有一点点模糊的记忆……不是很确定,在很小的时候,吃的东西跟住的地方很好,旁边说话的声音也不太一样,还有一个金色头发很漂亮的女人。”在那个记忆里,他似乎可以比较容易分辨人的模样,这种认人的本能是在后来渐渐失却,不是一开始就这个模样。
“他们对你好吗?”
小脑袋埋进怀里,像波浪鼓一样猛摇。“不喜欢……不打我,不说话……不抱抱我……”
记得最清楚的,是没有人拥抱的空虚,还记得自己会伸出一双小手要人抱抱,但是学不会说话的他始终没有人注意到,只能看着,伸着双手……没有人注意到他,抱抱他。
几句简单的话,使商子隐对他的状况有更深的了解,原来任泉的反应迟钝,原因并不仅仅因为“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孩子是需要拥抱的。
曾经有记载,古代欧洲修道院收养的孤儿,没有生理上的疾病,可是这些孩子却总是闷闷不乐,不但不会笑,而且日渐消瘦,最后终于死亡。
这种现象在近代的医院中也发现,许多新生儿有生长迟缓的问韪,然而医学上却找不出原因。
有些生理上有疾病的孩子,医院虽然满足了他们的生理蒂求,但这些孩子不但身体没有因为医院的疗养而好转,反而变得反应迟钝,看起来也不快乐,最后,这些孩子变得生长迟缓,甚至死亡。
后来发现,如果每天给这些孩子一些抚触或温柔的关怀眼神,孩子的情绪会稳定许多。这种不是因为生理疾病所造成的生长迟缓现象,就被称为“母爱缺乏症候群”。
小东西,因为生长在一个缺乏关怀的环境之中,让他遗留下许多的后遗症,反应迟钝,对人的情绪表情无法轻易辨识都是其中之一。如果在那时,他的父母愿意花时间跟他说说话,抱抱他,给予简单的引导,那么今天他不会遭遇到那么多的挫折,对人群的恐惧心也不会那么大。
“没关系,现在有我喜欢你,有我抱抱你,还有亲亲你,所以不用难过,不用担心。”
疼惜地拥着他,将小小的身子往自己身体里藏,脸在柔细的发里磨蹭磨蹭。
他过去没有的,现在由他来给,给一辈子。
“呵呵!”任泉在他怀里笑,小脸儿一起在他怀里磨蹭。
两只大小狗!
季威飏不晓得什么时候买了只霜淇淋在后面舔,这两人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动作已经弄得附近的游客全在看,紧抿的双唇僵硬的脸可以见得忍笑忍得很辛苦。
“你们两个再磨下去的话,太阳就要下山了。”好心地将人从两人世界给拉回来。
两人同时转头,季威飏分别收到两颗白果果跟两把扇子,扇子的主人头顶可以蒸鸡蛋了。
“别理他,他孤家寡人一个很可怜,我们同情同情就好。”亲了小脸蛋一记,假装汉看到季威飏送回的白果礼盒。
偷偷觑了季威飏一眼,呵呵轻笑,就这么带着甜甜笑容转向商子隐。“我的爸爸妈妈来找我了对不对?”所以子隐才会那么问,才会替他烦恼。
“你啊!就是一颗玲珑心,院长跟我说,你的父亲派人来找你,想把你带回去。”
“因为我不是白痴?”笑得了然。
“小泉……”
“我没关系的,子隐,我不回去,在疗养院,在你身边就好,我不想回去。”他的家就在他身边,连记忆都不存的面孔,他不需要。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们回去的话,可能就要上法庭解决,虽然我们不会输。”但是他不希望他难过。
最后一句话藏在口中,但任泉明白。
“那就一起私奔吧!我现在是有钱人!可以包养你好多年喔!”拍拍商子隐的脸颊,对后面的季威飏眨眨眼。
听见他回话的两个人刹时狂笑出声,季威飏还被霜淇淋给呛到,边咳边笑好不狼狈。
“小东西,你真可爱。”商子隐抱着他,不怕白沙弄脏了两人的衣服,在沙滩上打起滚来。
任泉看着他的笑脸,满足地笑了。
他不怕,即使要打官司,面对他最害怕的人群,他也不怕
一点也不怕……
第九章
梨山的山上很凉快,尤其是现在已经是九月底的天气,山下固然依然保持着夏日的火烤热皮,一旦迁移了高度,气候明显的凉爽许多。
一大早梨山山下就有两个看起来很像是登山客,又很不像是登山客的人熟络地沿着山中小径慢慢爬上山。
说他们很像登山客的原因,是因为两人的装扮,还有对路径的熟悉,怎么看都像是登山老手,不带多余的物品,不走多余的路程,爬起山来也不会光顾着走路,慢慢很悠闲地四下欣赏山间好景致,偶尔停下来观赏停在树梢上较为罕见的鸟类。
说他们很不像登山客的原因,则是因为荫人的模样跟年纪,一般登山的人不是中老年人,就是年轻力壮的大学登山杜社员。
这两人一个看起来就像是坐办公室的斯文人,一个看起来像养尊处优只能宠不能骂的洋娃娃,同样都很白的皮肤一看就知道很少从事这种户外的休闲活动。这样的人来爬山,别说两个了,就是单单一个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美国玩了足足三个月到签证最后一天才回来的商子隐跟任泉,回来之前还转机到欧洲先玩了一圈,买了一堆礼物寄到疗养院,再偷偷搭机回中正国际机场,转国内班机到高雄再一路玩上来。
绕了这么一大圈,连院长都不晓得两人的行踪。
“咦?这不是子隐吗?你回来看你爸妈啦?”
两人很悠闲地坐在以石头水泥砌高防止土石流失的矮墙上用午餐时,唐上扛着一袋肥料的中年汉子边走下来,一眼瞧见商子隐就热情的招呼。
“汉叔,好久不见。”
笑着跟人打招呼,也没站起来或是任何迎接的动作,他跟 王汉熟得很,不过是隔着半座山的邻居,小时候三不五时就会 跑来这里搞水蜜桃吃。
“半年多没见了,旁边那个娃娃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漂亮,你知道之前有人上山来找你爸妈,说是问你到哪里去最近有没有回来,那人长得是不错,但是看了就惹人厌,从进来到离开没变过任何一点表情,跟假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