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只觉耳旁风生,不到一顿饭功夫便到了崖底。崖底似乎颇大,离他们落脚处不远有几排大树隔断了崖底通路,若在往日,仙流二人定要穿过大树前往勘探一番,但现在形格势禁,片刻耽搁不得。
仙道也不休息,一到崖底,立即从对崖翻上。这上崖的艰难与下崖比起来,相去何止倍蓰,何况仙道怕田岗早已派人在对崖上方防守,不敢直上,斜着而上,幸有田岗的长索帮忙,遇到光滑无可落足处的岩壁,仙道便聚力索头,在山壁上打出一个个可容踏足的小洞,踏洞而上,若遇横行凸出的大树岩石,更可用索缠住后借力跃上。
到了中午时分,仙道实在受不住了,找了块大点的横出岩,与流川一起在岩上休息。流川见他满身是汗,疲累不堪,也不说什么,二人心中已将对方视为自己的一部分,要生同生,要死同死,若说什么感激之言,反觉多余可笑了。
二人休息不到片刻,便听到一阵长啸传来,啸声飘忽不定,似近还远,却绵密不绝。仙道一皱眉,心道:”追兵来的好快,这人是谁?内力大是不弱。”流川听了会儿,却目露喜色,道:”我们有帮手了,是我三师兄。”
仙道沉吟道:”他会帮我们么?”流川肯定地道:”三师兄待我很好,我说什么他都会听。”仙道见他如此自信,自己也确感疲软,以此速度必被田岗他们追上,当下也是一声长啸送出。
三井寿似乎就在近处,仙道的啸声响起后不多久,他便出现在眼前。仙道见他也是双手持索,东一跳,西一晃,须臾来到他们所在的大石。他见了流川后大喜,道:”你没事吧?”见仙道将他缚在身后,又不禁大怒,道:”奸贼,你快放了他,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流川忙道:”别误会,是他救我的,后面有一群恶人在追我们,你帮忙挡着。”
三井将信将疑,见流川脸色苍白,说话宗气不足,忙道:”你受伤了?”仙道道:”这位兄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上去再说。”三井点头道:”也是,你将他放下来,我来背吧。”
流川怜惜仙道,道:”你放下我吧。”仙道体力不济,想由他三师兄背着他们还能走的快些,当下解开腰间束缚,将流川双手抱到三井面前,目光却片刻不离流川脸庞;流川一双点漆般的双眸也是牢牢地注视着他,任人一眼即能看出其中关切之浓,用情之深。
三井一言不发接过流川,忽然指着仙道背后,面色大变道:”那是谁?”仙道回头没见什么,暗叫不妙,身上忽的一紧,已被三井手中的一根长索圈住,三井动作迅如电闪,诱敌制敌后,手臂一甩,将仙道连人带索扔入深谷。
变故乍起,待流川惊觉时仙道已被三井的长索圈住,他浑身使不上力,虽然一个肘槌打在三井腰间,仍不能阻止他发力扔索。
底下白雾缭绕,仙道双手被缚,落下处又在两崖当中,无可借力,眼见他是不活了,流川有如万箭钻心,猛的往前一冲,也要跟着跃下,却被三井抓住。流川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就此不醒人事。
(十一)忍分飞斗转城荒(1)
流川见仙道被三井以索缚住扔下悬崖后,心中剧痛,牵动内伤,昏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似有一个男子要让什么人交出他,那些人不肯,双方正在争执。他觉得他们的声音都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眼前始终黑茫茫一片,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任他如何用力,一动不动。
不久,他又昏睡过去,这次醒来后,虽仍感身子疲乏,不能动弹,但神智已较前清晰了不少。他听到身边有人正在说话,话声越来越大。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若不是你们不看好他,他怎会受这般重伤?”另一个男子道:”他这么大人了,自己不知自己在做什么,难道还要我们时时刻刻跟着提点?即便我们提点了,他要不听终究是不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流川心中微微一奇,心道:”三师兄和四师兄为什么吵架?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他一想到”我怎么了”,便突感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起来。
身边之人立刻止了声,一只温软的小手在他额上搭了一下,又替他掖好被角,彩子的声音道:”他还有些烧,我们先出去,别打扰了他。”宫城道:”田岗适才要人不成,我看他走时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得提防他暗中抢人。”三井的声音冷冷地道:”这是我朋友的府上,田岗若敢抢人便来试试,铁男他们可也不是这么好惹的!”
宫城冷哼一声道:”如此最好。”脚步声响起,两人走向门口,彩子道:”三师兄,你也三日三夜没睡了,不如我来照看小师弟,你先去歇一会儿吧。”三井赌气地道:”不用了。”宫城似又要发作,却被彩子劝走了。
耳听脚步声远去,流川也睡了过去。
第三次醒来时已是正午,流川一睁眼,便被满屋阳光晃得头晕目眩,待要抬手遮脸,手却被什么人拉住了。他低头一看,见是三井一手抓着他的手,头枕在他床边睡觉。那日仙道被他推入悬崖的事忽的记了起来,他吸了口冷气,猛的甩脱三井之手,从床上跳下地来。
三井被他一甩醒了过来,见他站在地上,又喜又急,道:”你醒了。你伤还没好,快回床上躺着。”流川初下床时就感到立足不稳,但他硬吸一口气,强自稳住了身形,拿起床边外衣一披,看也不看三井一眼便往外走。
三井纵身拦在门口,急道:”你要去哪儿?快回去躺好。”流川下巴微抬,斜眼冷冷地看着他,他重伤初愈,脸色固是苍白已极,三井的面色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流川低吼了一声:”让开。”右手斜劈三井胸口,三井左手架开,右手要去拿他胸口,但流川内伤未愈,又几日几夜未进米食,被他一架,身子站立不住,向右摔下。三井怕他受伤,忙止住右手,伸左手去扶他,流川见他右侧露出空隙,提一口气,闪身出了房门。
外面是一个庭院,面积虽不大,但匠心独运,于玲珑机巧中透着几番历经风雨的沧桑大气。流川却全然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往外走。
这进庭院外守着四名武师打扮的年轻人,见了他先是一惊,随即满脸堆笑,一人唱喏道:”流川公子大好了么?当真可喜可贺,我这就去通知咱们总镖头。”
流川微一点头,跟着他走出,那人吃了一惊,道:”流川公子要和我一起去么?这可不敢当。”
流川不愿与他罗嗦,从他身边绕过要走,身后三井却赶到了,他双足一蹬,落在流川面前,双手一拦,道:”你要去哪?”流川冷然道:”我去哪,你不知道么?”三井脸色灰白一片,道:”你要去找仙道彰么?他早已命丧深渊了,你亲眼所见,还要去作甚?”流川摇头道:”我知道仙道本事,他又答应过和我同生共死,他不会先死,我要去救他。”话虽这么说,心中却也隐隐觉得:仙道这次是不活了。心念及此,眼泪夺眶而出,他立即抬手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