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和子帮恭章擦去额上的汗水。
“这也难怪,你每晚都加班到深夜。”
“我真没用。”
恭章用手盖住脸颊。
“这样就不行了……”
“今井……”
名高和纱和子也一样疲倦。两人为了向杂志社赔罪以及和律师开会,哪天不是怕到三更半夜。然而就只有恭章撑不住……
发现名高从远处凝视的视线后,恭章下意识地咬紧嘴唇。
“今井!”
编辑部的同事突然冲进空无一人的营业部中。
“咦!?今井!?”
恭章撑起身子。
“今井!”
“我已经没事了。”
纱和子担心地叫住他。恭章笑了笑,走出了部长室。
“啊、今井!”
“什么事?”
“文案已经不能改了。请你确认一下颜色。”
“可以再校正一次吗?”
恭章是真的很不舒服。他的脸色铁青,有时还会耐不住疼痛地用力按着腹部。纱和子看着他,不禁皱起眉头。
“刚士,你也想想办法。今井的身体快撑不下去了。”
“怎么想办法?说要负起全责的人是他。既然如此,就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
“刚士!没关系。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可要采取行动了。”
“没想到山口老师居然会亲自出马。以前的你可也是个飨铛铛的MD。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的能耐吧!”
“刚士!”
正想反驳的纱和子倒吸了一口气。
和讽刺的口吻完全相反,名高正用着纱和子从未见过的真挚眼神,深情地凝望着恭章。
“刚士,你……”
名高回过头,苦笑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
面对一脸茫然的纱和子,名高笑着示意她别担心。
才刚下了出租车,马上就有一股潮湿空气迎面而来。恭章叹了一口气。接近五月底的季节中,香港连日来的湿度都超过九十%。
恭章勉强拖着步伐,走在宛如蒸气室的都市中。
抵达香港已经四天了。由于国内实在没有厂商可以替代梅利安,因此恭章只好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香港身上。
头上顶着外吊晾干衣物,一路都是焊接时奔窜而出的火星。恭章走在观光客罕至的工业区,拜访今天的第三家厂商。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落的电梯,在嘎嘎声中上了四楼。在柜台报过名字后,恭章立刻被带到凉爽的会客室。他松了一口气。这辈子从没这么感谢过冷气机。
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时,社长伍先生出现了。
“欢迎欢迎。”
“好久不见。”
互相用流利的英文打过招呼后,伍原本老好人的脸上出现担心的神色。
“你的脸色很差耶。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是吗?一定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恭章暧昧地笑了笑。
“我想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说的也是。”
两人在沙发两头坐下。
“我希望您能够帮我生产同样的商品。”
恭章摊开由日本带来的几种毛衣样品。
“男装吗?”
“是的。布料是百分之百的天然纯棉。颜色样品和款式我都准备好了。”
“唔。”
伍一件一件仔细翻阅。
“商品本身没什么问题。你的底价是多少?”
“三十块。这已经是上限了。”
“嗯。”
伍面有难色地按着计算器。
“有点勉强。”
“每一个颜色都订一万件也不行?”
恭章试探性地看着伍。虽然说到一万件的时候,伍的脸曾经动了一下,然而情况还是没什么改变。
“三十二块。半数用现金支付。”
事到如今,恭章也顾不得些许的损失了。
“也不是不可以,何况这是伍社长开的价。”
恭章叹了一口气。总之,突破了第一关。接下来才是大问题。
“那,什么时候交货?”
“第一批的五千件在七月中旬。接下来——”
“OH,太疯狂了!”
话才说到一半,伍就笑着摇摇头。
“Mr·今井,现在每间工厂都在赶今年冬装的货。这点你应该先讲清楚。”
“要是我先说的话,伍社长就不会陪我继续谈下去了。”
恭章笑答。
伍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样品。
“这是梅利安的产品吧!”
“您怎么知道?”
恭章露出惊讶的神色。
“如你所见,香港是个小地方。加上这里的工厂大都和贵公司合作过,流言传播的速度非常快。”
恭章为难地垂下视线。伍继续沉稳地说道:“实际上,我们也很怕李社长。自从丈夫死后,她便身代夫职,让公司发展成香港属一属二的织品厂。就连我也佩服她的经营手腕。可是,背叛客户就是不行。”
“既然您都明白,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呢?”
恭章低下头。
“品质、合理的价格和充足的货源,向来是本公司一贯的宗旨。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拒绝好几万件的订单。”
“我很明白你的意思。”
“那么……!”
恭章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但,伍却摇头以对。
“很可惜,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就像我刚才说的,光是眼前的订单就忙不完了。”
“那,有没有可能调动中国本土的生产线呢!?”
“Mr·今井,到目前为止,你跑了几家公司?”
相对于恭章的紧咬不放,伍的回答倒是十分稳重。
“……十家。”
恭章老实回答。
“有几家答应你的要求?”
“正在等待回音的有三家。正式签约的,还……没有……”
恭章咬紧下唇。
伍点点头。
“我觉得你弄错方向了。你不应该找上我这种老工厂,而应试试由年轻人经营的新兴公司。想必它们一定很乐意和贵公司合作。”
“这个我办不到。光是经营调查、品质检验,就停花上两个月。我只有您可以拜托了。”
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Mr·今井,你也知道,香港在九七年就要回归中国。没有人知道香港的未来会如何。尽管中国已经开放许多,但是世人对天安门事件还是记忆犹新。因此,年轻人大多有离开香港、移民海外的打算,所以厂家都尽可能的接洽大宗买卖。李社长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才会将贵社的商品外流。”
“……”
“正因如此,香港的经济陷入空前的大混乱。许多小订单都被延期了。”
“……”
“Mr·今井,你刚才说贵公司有贵公司的宗旨。”
“是的。”
“就算是一百件的订单,对我们而言也是重要的顾客。”
“……!”
电流般的冲击震撼着恭章。
“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就会失去信誉。请你体谅我的苦衷……”
伍静静地低下头。
事已至此,恭章也无话可说。
“我明白了。”
恭章站起来,对伍深深一鞠躬。
“抱歉占用您这么长的时间。”
伍也站了起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有其它几家公司,我决定全部试试看。”
恭章勉强在疲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Mr·今井……”
“那么我先告辞了。”
看到纤瘦的身躯消失在门后,伍深深叹了口气。此时,某个女职员从另一扇门探出头来。
“社长。”
“什么事?”
“隔壁有另外一位客人在等您。”
“客人?是谁?”
“一个叫名高的先生。”
“名高!?”
听到名字后,伍赶紧来到邻室。
“好久不见。”
来人果然是名高。
名高露出精悍的笑容,起身和伍握手。
“Mr·名高!”
伍两手用力地握著名高。
“为什么不早说呢?Mr·今井才刚离开。对了,他应该还在附近,要不要我派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