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凄切,敖广何忍?
冷着脸忖度半晌,终于挥手摒退身后。
看了他的手势御医迟疑不决,王令不可违,只是他若退了出去,那王妃肚里的龙子……想了想,他大着胆子开口,“王……”
一语未毕,敖广的手再次扬起。
“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声如冷箭,御医不敢有违,只得领着一众文官肃然退出。
眼看他们终于退下,皇甫清狂登时浑身发软,再也支持不了地倒在床上,右手紧紧抓着被衾,左手抓着敖广的手臂,用力得指节发白。
伸手,温柔地为皇甫清狂褪去被冷汗湿透的衣裳 露出洁白的四肢与高高挺起的肚子。
怀孕的小腹圆滚滚的,雪白的肚皮鼓胀着,薄薄的一层皮肤透着金光,晶莹透彻,像快要破了一样。
敖广法眼一睁,只见一条金龙在其中翻腾不已,挣扎着脱离母体的束缚,大有一飞冲霄之势,莫怪乎皇甫清狂痛煞不已。
皇甫清狂看不见金龙,却清楚地感到一种翻搅胀裂的剧痛,他感到自己薄薄的肚皮快要被从内撕成两半。
“广……广,很痛……很痛!肚子要穿了。我要死了……是不是?”
晶莹的泪雨急急落下,皇甫清狂只忖自己快要死了,一定是肚子内的孩子不管他的死活要破腹而出,收在心头的话再不说出来,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广,并实我不是不喜欢你……真的……我只是有点怕,有点不安,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即使表哥也比不上你对我好……其实我喜欢你,真的……还有……我怕日后……热爱淡化后,你好象表哥一样……”
敖广摇头。
“别胡思乱想。”
皇甫清狂不理,依旧说着。
“……我死了之后,我不准你爱上其它人,不准你望其它人一眼……以后……千年万年都只准想我、爱我!”
皇甫清狂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贪婪、霸道,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深爱敖广,欲知道若敖广爱上别人,即使碧落黄泉,他必然死不甘心,化成厉鬼。
听到他的说话,敖广只感哭笑不得,摇头骂道。
“小傻瓜!”
一个以为自己将死的人,竟然还有这种醋劲,真不简单!
轻轻摸着皇甫清狂湿热的脸,敖广脸上的神情是温暖的,暖得就像春日里的阳光。
“纵使千秋万世,我亦只会爱你一个。”
敖广用他冷静低沉的嗓音许下永生之誓,皇甫清狂不由感动得出神,一瞬间,甚至将身上所受的痛楚亦完全淡忘。
就藉以此瞬,敖广左手一挥,划起一个法咒,衣袖迥扬,修长匀净的五指竟生生地插入皇甫清狂腹中。
皇甫清狂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腕没入自己体内,惧极欲呼,张开口,声音却早已哑了,叫不出来。
敖广就好象根本不觉得自己正在做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只用如晶眼睛看着他,淡淡地安抚道。
“没事。”
乌亮的瞳孔收缩如针,极度恐惧之后,皇甫清狂才发现根本没有痛苦亦没有鲜血。
弯身在皇甫清狂的脸上不住轻亲,敖广缓缓将没入他腹中的手抽出。
忍着牙关打颤的惧怕,放胆看去,只见肚腹上的炖肉随着敖广左手的移动而作出有生命的蠕动,而敖广渐渐抽出的手腕上竟缠着一条湿漉漉的小金龙。
小金龙约有三吋粗。浑身长着金黄的鳞片,闪闪生光,眼帘闭合着,幼长的须髯粘在湿淋淋的龙身上,一离开皇甫清狂体内,便哇哇地叫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小金龙侵入盛着温水的金盆中,再放在床边柔软的撒金花丝棉襁上,看着它将小嘴开开合台地哇叫着,金黄扭动的长尾,配上成一条线的眼睛,形相甚是可爱,连向来冰冷的敖广也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反而惊疑过后的皇甫清狂看着身旁的小金龙,蹙起了眉头,喃喃自语。
“龙……”声音甚是失望。
怀上孩子虽不是他心甘情愿,但是,这几个月来,摸着肚子时,也少不免暗暗期待会是个像他三分的可爱婴孩,只是这时候生出来的果然是一条不见丝毫人形的小龙,心中难免失落。
眼角一扫,敖广已知他心中所想为何,目中神光一凝,金光闪动,小金龙立即化为一个胖胖的婴孩。
坐在床边,亲自为皇甫清狂盖好被衾,再用温巾印去冷汗后,敖广一手拥着他的肩膀,一手连着棉襁将婴儿抱起来,放到皇甫清狂身侧。
“来。”
被敖广拉着伸出手,看一看他的眼神,再看一看婴孩皱成一团的小脸,皇甫清狂迟疑片刻,终于用颤抖的指尖在他红粉绯绯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记。
“哇……哇哇……”婴孩的哭泣声立时响亮起来,吓得皇甫清狂慌乱不已地缩手,收进被衾里。
婴孩的脸颊软得像一团棉花,经他轻轻一戳立刻就更见红润,皇甫清狂慌张片刻后,又好奇起来,迟疑着,悄悄地将指头从被衾下探出来,又在婴孩的小脸上戳了一记。
小婴孩的嘴巴大大张圆,发出震天的哇哇号哭。
“我们的孩子,可爱吗?”敖广敛下眼帘,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与婴孩。
皇甫清狂正逗出兴味来,用头指不住地弹动婴孩粉娇的脸颊。
闻言,微微地点下头。
婴孩那张皱成一团的粉红小脸,竟从他心中带出几分疼惜爱怜。
小心抱着那团粉软的小身躯,轻轻亲吻,皇甫清狂仰起头,问。
“他叫什么名字?”
敖广弯下腰,在他脸上轻轻一亲,并用温柔的语气说。
“你想他叫什么,他就叫什么。”
忖度片刻,皇甫清狂正欲开口,眼角不经意地掠过床尾的等身水晶镜。
晶莹的镜子内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他抱着婴孩,敖广抱着他。
这是一幅名为‘幸福’的画像。
看着看着,皇甫清狂想:一生何求?不过就是宠溺疼爱,不离不弃。
除了敖广,还有谁可以做到?
皇甫清狂笑了,不顾身体疼痛难受,努力地支撑起上半身,将唇贴近敖广的耳朵。
“广,我爱你。”
这是一句说出口就无法回收的话,皇甫清狂一直迟疑,但是,现在却绝不后悔。
空气中的热度倏忽高升,一句爱语,令敖广近乎疯狂地压着他、吻着他。
睁着的凤眸缓缓闭上,皇甫清狂的容颜渐渐灿烂。
或者是当年看着爹娘死在桃花树下的影响,他总觉人的一生悲喜如花。
花开,喜;花落,悲。
他看似张狂,其实胆小,总怕孤单一人,总怕有朝一日,如花落去,无人理会。
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心,因为天下间有比他更爱他的敖广,他不再怕心碎肠断,因为在他身旁,就有天下间最可靠的胸膛。
被爱是最幸福的……敖广之于他,或者不是开始,或者未是最爱,却一定是永恒。
永恒的存在,永恒的疼惜,永恒的幸福。
敖广,我爱你……所以,你要对我更好更好。
直至有一日我真正陷落其中,如你般不能自拔。
皇甫清狂笑了,被吮咬得艳红的红唇勾着,有点狡黠,有点自私,但是,却充满幸福。
他怀里的婴孩被感染了,亦止住了哭泣,吃吃地笑起来。
看着他俩,敖广亦笑了,如春回大地,温暖而充满自信的笑意。
皇甫清狂永远不会知道,他小小的心眼,在一个全能睿智的神面前是那么地可爱。
“我爱你,我的王妃。”他会在皇甫清狂的耳边永远这么说着,直至皇甫清狂真正完全地深爱他--或许永远不会,他也会如是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