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龙泉忐忑不安的站在茅屋外,明知后黥现在需要安慰,却不敢上前一步。
长平村村毁人亡,他也有错,他不该尾随将军上天庭的,原来只是要掌握证据,将帝昊的恶行告知黑帝颛顼,可偏偏……
思及颛顼帝的回答,龙泉忿忿不平的用力搥击泥墙,泥墙瞬间崩落,如同自谢圣洁的众神形象一瞬瓦解。
他们究竟对将军是存着什么样的心?
「龙泉,无凭无据,你要本帝如何信你?帝昊怎么可能如你所言是个小人?」
「只要颛顼帝随臣往朱宫一探,就会明白。」
「明白什么?」
「这……」该不该说?将军应该不愿让他将那些事说出。
此际,原在朱宫的帝昊偏偏出现在两人面前。
「帝昊,你来的正好。」颛顼伸手朝帝昊一招,「龙泉似乎对你有什么误会。」
「哦?」帝昊上扬的浓眉明显表露出不屑。「龙泉,你对我有何不满?」
想到刚才在朱宫外听到的声音,他恨不得冲上前给他一拳。「你竟然……竟然对将军他……他……」可恶,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龙泉,你说仔细一点,不清不楚的,要本帝如何裁决?」
「我全听见也看见了,你要将军听你的话,好让你……让你……」龙泉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顺利吐出。
帝昊只是不耐的打个呵欠。「提不出任何证据,颛顼,这样的话你也信吗?」
他冷冷自嘴里吐出一句嘲讽。「果然什么样的人,就教出什么样的部下!」
帝昊的话让不想提起旧事的颛顼手一挥,敷衍的道:「罢了,帝昊你先下去吧!龙泉,你也快回人间,此时你不是应在人间驱逐恶鬼吗?」
颛顼一句话提醒了龙泉,当他匆匆赶到南天门,帝昊却已等候在那里。
「你以为自己有几两重,小鬼?」帝昊的唇畔冷冷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喜欢后黥,想逞英雄是吗?」
「你……你别胡说!」
「无所谓。」
帝昊倏地收起狠厉的目光,噙着淡笑慢慢走过龙泉身侧,两人擦肩之时,他吐出一句令他不寒而栗的威胁——
「你的愚行,只会令他更加生不如死而已……」
***
「将军,对不起,属下……」龙泉沮丧的对着那道拼命压抑的身影低喃。
他帮不了将军,甚至只是将一切弄得更糟而已……
龙泉的忏悔并末得行响应,后黥只是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紧咬着牙关将婴尸放回女人怀中。
「将长平村的人好好安葬。」丢下这句话,后黥随即化成一道光影,消失无踪。
你认为这双手能掌握什么?一粒沙、一片叶、一个人,或全世界?
可悲的我啊!连一个最亲爱的人也掌握不了。
我是弱小的,是最卑微、最胆小的……
凭虚坳,凌风谷西侧最深之处。
长松林里只有古木林立,树枝上头是一弯细如银线的月牙,流泻着惨淡的微微白光,映照出淙淙溪流里若隐若现的身影。
后黥将自己浸泡在冷溪里,拼命洗去帝昊留在他身上的气味。
死命搓洗的手来到颈间蓦地停下,他被湿发遮住的脸上,隐隐有着一丝恍惚。
后黥仿照帝昊狠狠掐住他咽喉的动作,慢慢收紧自己的手指,感受那股好似要捏断气管的力量。
这样……就会死了吗?人,真的很脆弱啊!
但,他多希望自己能够脆弱,能够轻易被杀死,向这一切告别。然而,今日在见到长平村的景象之后,他又矛盾的希望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能保护这一切,甚至脱离帝昊的掌控。
偏偏……呵!他在这不上不下的痛苦间徘徊,就好比处于天地间的人世,正受着无边无尽的苦难。
后黥颓然的放下手,手指从颈项来到唇畔。
为什么帝昊会吻他,甚至说那些话?
算了!他从来就不懂。
不懂帝昊为什么总不给他个痛快,不懂他既然恨他,又为何执意要自己出现在他眼前……
经过今日,他已下定决心,决定不再任帝昊掌控。
他不能再为了私怨,苦了人间百姓,从今而后在人间恢复平静前,他还会再上天庭,所有军情就托朱琰他们或龙泉吧……
怔忡思量之际,松林里金光乍闪,后黥立刻取来大石边的衣物披上,沈声低喝:「是谁?」
凭虚坳里不该有人!更何况那是不属于人类或神界的瞳眸,而他竟在此刻才察觉有异,先前居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妖鬼之气……来者必有极大本事。
后黥屏气凝神的握紧手中的三尺青刀,正当一触即发之际,幽暗处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转出——「重……闇?」
后黥这时才忆及是自己要他来此处躲避杀身之祸。
虽说先前已知重闇身上的妖气极淡,但居然会淡到令他不知不觉?
就在后黥狐疑、松懈时,又对上那双辉映着月光的金瞳。
在暗夜里,那对金瞳竟似两簇熊熊火焰,仿佛燃着勾魂摄魄的微光,让他不自觉的想靠近……
后黥像被下咒似的开始慢慢走向重闇,十步、五步、三步、两步……
「喝!」在鼻尖快要碰到对方时,后黥才彷若自梦里惊醒,连忙捂嘴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看着面前的俊魅脸孔。刚刚……重闇施了什么妖法吗?
后黥定了定心神后,才戒备的看向那双妖魅的金眸,却只在里头看见湿润的笑意。
看来是他多心了,肯定是因今晚太累,才会有这样的幻觉。
后黥甩甩头,疲惫的道:「重闇,你怎么在松林里躲着不出声?」
后黥并没发觉重闇眼底闪过一抹惋惜。
在重闇的示意下,两人走至一处大石旁坐下,默默看着前方的一片幽黑。
重闇,你想掌握什么?你能掌握什么?眼前,我俩皆有同样的鸿沟需要跨过,所以合作吧!为了最爱的人……
灭天的话回荡在耳中,在他心湖激起难以忽视的波澜。他承认自己无法拒绝诱惑,因为想占有后黥的念头过于强烈,强烈到让他顿觉自己势单力薄。
于是,他无法抗拒的答应了,也因此重新得到说话的权利,原本屏气噤声,是为了躲避灭天的搜寻,而今没必要了,就连自我封禁的力量都可以一并释放,所以刚刚他才忍不住对后黥略施小法……可惜失败了。
重闇才想开口解释其实自己能说话,就听后黥低声说道:「重闇,你觉得神是无所不能的吗?」头也不抬,他又喃喃说道:「今日,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连一个村子的人都保不住……」
村子?想起今日经过的长平村,重闇诧异的微微张唇。
后黥略显激愤的声音又响起。「在其中一间茅屋里,有个刚出生的婴孩,我可以想见他母亲抱着他时所露出的满足笑容……」想起许久之前母亲的怀抱,他不禁又放柔了声音。「他们竟然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
不为任何理由,只是一味以杀人为乐,这群恶鬼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思及看到的景象,后黥的口气又强硬起来。「我发誓还是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一定要将这些危害人间的恶鬼全都逐回黄泉!」
重闇侧脸看向身旁气愤不已的人,后黥的话让他忆起自己险些吃下肚的「食物」,背脊霎进沁出一层冷汗,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在红袂的怂恿下尚能克制。
后黥在说出那些话之后呆愣了下地喃喃说道:「奇怪,今日……我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