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鹰的眼眸隐在浓密的睫毛后微微地闪动了一下,脸上似乎没有表情,又似乎笼着一层淡淡的忧伤。他嘴唇轻轻动了动,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什么,但海翔刚凑过来听,他就把马肚一勒,箭一般地向前窜了出去。
“想跟我赛马?那你输定了!”萧海翔放声大笑着,也催了催胯下的坐骑,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牧场大门口时,鹰鹰已伏在马背上重重地喘息。先期到达的萧海翔得意无比地过来扶他下马,炫耀似地说:“你虽然聪明能干,但要比赛马,一定不是我的对手。看你累的,都出汗了,快去换换衣裳休息一下吧。我也该出发去接那些南方客商了。”
鹰鹰弯腰扶着膝盖,好半天才恢复了平常的呼吸频率,直起身子接过海翔递过来的手巾,擦着额上的汗道:“好久没这么跑过了,这个身子真不管用。翔少爷快走吧,我没事了。”
萧海翔见他脸色已趋正常,这才道了声别,跳上马离去。鹰鹰又歇了一小会儿,正想回房去,管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鹰鹰,听说你昨儿到岬围峡那儿牧马去了?”
“是啊,我看那里的草特别好。”
“场主叫我来叮嘱你,这段时间可别去了。现在正好是野马迁徙的季节,岬围峡那儿是最危险的,要是运气不好遇上狂奔的野马群,多少条命都没了!”
鹰鹰“啊”了一声,道:“我居然忘了已经到这个季节了,谢谢你和场主,我会小心的。”
管家没再多说,两人又扯了些题外的话,这才各自分手。
到了日近黄昏的时候,鹰鹰做完别的工作,想去看视一下一匹才生产完的母马,刚走到后门的地方,便听到隐隐的轰鸣声在左后方响起,觉得大地仿佛在震动一样,回头一看,岬围峡的方向有沙尘腾起,向天际漫卷而上。
牧场里的人纷纷奔了出来观看,啧啧感叹这次野马奔迁的规模。鹰鹰也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趣味,便继续赶自己的马群回栏上栅,可后续的工作还没完全结束,牧场大门口便传来一阵喧闹声,不仅仆人们惊慌地跑来跑去,好多牧马人也跟着钻出了自己的房间,片刻之后,便看见周大夫抱着药箱,由几个下人催扶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上房奔去。
“怎么了?”鹰鹰拦住一个男仆问道。
“翔少爷……被……野马给踩了……”
“怎么会?”鹰鹰一怔,“翔少爷在草原上长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野马奔迁?”
男仆跺了跺脚,恨恨地道:“还不是那个南方来的什么大客商,都快走到牧场口了才说他是带着女儿来的,那个臭丫头屁都不懂,居然跑到岬围峡看什么风景去了,翔少爷一听就急了,赶着去追她,最后那丫头倒是被少爷给救下来了,可少爷他自己……”说着举起袖子擦眼泪。
鹰鹰慢慢松开抓着男仆的手,想了想,快步赶到上房萧海翔的独院,外面早已密密麻麻站着人,有个中原打扮的少女正抱着胡杨树嚎啕大哭,挤进房内一看,王真人胖胖的脸上满是汗珠,眼直直地看着忙碌不停的周大夫,脸色儿煞白。
“鹰鹰,你来的正好,你医术也不错,快来帮帮我!”周大夫按着伤口一抬头,看见房门口的鹰鹰,大声地叫道。
“鹰鹰可以帮忙?”王真人惊喜地抬头,圆圆的腰身一晃,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鹰鹰只觉得脚底一飘,就已经被拉到床前。
下午分手时还神采飞扬的少年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口角不停有血丝渗出,身上染满鲜血的衣物已被剪开,黑紫的淤印从宽健的胸膛一直延到腹部。
只看了一眼,鹰鹰的心就沉了下去,不自禁地闭了闭眼睛。
“怎么样?”王真人急切地问着。
鹰鹰徐徐睁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手按了按伤痕累累的胸部,再按按小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慢慢道:“他已经没救了。”
“你说什么?”王真人一把将他推到地上,“只不过摸了两下,怎么就讲出这么绝的话?周大夫,你先别理他,快、快治啊。”
周大夫的手微微抖着,看了坐在地上的鹰鹰一眼。
“你知道的,周大夫,”鹰鹰用无奈的口气道,“他的肋骨断了……”
王真人一口打断他的话,“翔儿的身子这么强健,断两三根肋骨怕什么,周大夫你……”
鹰鹰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站直了身子。他心里很明白,肋骨断了的确是小事,但其中断裂的一根肋骨,已经扎进了肺叶,而且还有腹部的伤……
真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好孩子,可惜命这么短。
“鹰鹰,我一直觉得你的医术深不可测,不能想办法救救他吗?”周大夫红着眼睛,恳切地问道。
鹰鹰神情有些木然地摇摇头:“他受的是致命之伤,目前的医术救不了他,说明死在此时此地就是他的命数,我也没有办法。”
王真人腿一软,砰得一声坐在地上,管家已经开始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数落着:“少爷明明还活着,你们怎么就不治了?鹰鹰啊,你跟翔少爷关系一向那么好,你可不能这样咒他啊,今儿上午看见他时,还是活蹦乱跳的……”
鹰鹰慢慢退到门边,转身离开了院子,一步步地离开身后的一片哭喊声。
抬头,天色仍是湛蓝的,飘着丝丝的白云,白得就象垂死少年的脸。
临走时最后看那一眼,他的确还活着,胸脯尚有微微地起伏,生命的火焰仍在燃烧,虽然摇曳而又微弱,但毕竟仍在燃烧。
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令人头晕眼花,鹰鹰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有些喘不过气来,跌坐在路边的石凳上。
风吹过发丝,手按住胸膛。围绕在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不管是树、花、展翅滑翔的鹰,还有那绵延至无尽头的天空和草原。
真的不救吗?真的不救吗……
这一切毕竟都不是幻影啊,这里的人,这里的物,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年轻人,毕竟都不是幻影啊。
难道真的忍得下心来,见死不救?
“这是你的命数呢,还是我的?”鹰鹰仰面向天,紧紧闭上了双眼。
神情冷漠的牧马人第二次出现在萧海翔房间时,这个屋子里笼着一片愁云惨雾。周大夫已宣布自己回天乏术,只能尽力减轻伤者的痛苦而已。由于人毕竟还没有断气,大家都不敢大声哭泣,听到的只是一片抽泣声。
鹰鹰手里拿着刚刚从自己房间带过来的两小瓶药,缓步走到房间正中,用平静的近乎于冷峻的音调道:“如果你们想要他活下来的话,全都打起精神来,按我说的去做。”
低泣声象是被刀切断了一样瞬间停止,众人都有些呆呆地抬头看他,王真人结结巴巴地问:“鹰鹰……你…你有办…办法吗?”
鹰鹰冷冷地挑了挑眉,道:“尽人事听天命,他能不能撑过去我也无法确保,但如果你们继续这样愣着的话,他就死定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全都电击般地跳了起来。
“管家,你找人搬几张木桌到屋子中间拼起来,铺上干净的白布。秦妈,带人去多烧几锅水,把剪刀、绵线、绣花针和场主的那把银匕首放进去煮,煮好了也用白布托着拿过来。周大夫就麻烦在这里帮我一把,其他人全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