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出的门来,看也不看一眼杆子一样直挺挺站在门口的辛言,竟自走回自己的小屋,换了身衣服,拿出个包袱,面无表情的环视了屋内一圈,走出来时,他的头,是高高抬起的。
"百公子,请随我这边来。"出声唤住他的是辛言,他低头敛眉的恭敬道。
百晓无声的跟着他走到凝翠山庄的一个偏僻的后门,看着他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后,就要抬脚出门,忽然辛言又道:
"百公子,请留步,老朽有几句话要说。"
百晓停下,却未曾回头,辛言于是又道:
"百公子,今日虽然慕容小姐按照老朽教的对少爷说了那番话,可少爷到底还是没有答应了她,如此看来......百公子你与少爷两个人,竟真的如同一对真心相许的人一般,可惜......只可惜............"
"大总管,"百晓冷笑道:"您觉得现下告诉我这些个有意思吗?没别的事就此告辞了!"
辛言垂下头,道:
"其实老朽无非也是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公子你虽然应承下来离开少爷,老朽也一直是这么坚持的,只是到了此时............如果老朽变了主意,公子是否能留下呢?"
百晓看着他,突地笑了起来:
"大总管,在下不是什么卖身卖到您家来的人,要走要留,亦非你一言所能决定的,告辞了!"
"公子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必须离开凝翠山庄的理由吗?"辛言拦住他的去路,问道。
"与你无关,让我出去!"
"与凝翠山庄有关即是与老夫有关,公子有何为难说出来少爷也能为你排解的!"
百晓冷冷注视着面前的老人,静静道:
"不必了,大总管也真有趣,一个劲逼着我走的人是你,现在挡住我去路的人也是您,在下敢问大总管肚子里到底打的哪一副算盘!"
"老朽只是怕就这么放公子离去,实在不好跟少爷交代,少爷他......对公子用了真心思。"
百晓一震,撇过头去沉静了许久,才又缓缓道:"辛总管,在下最后求你一件事............"
"公子请说。"
"我出此门,要往西去,如果明天闻人发现我不见了要找我,请告诉他......我是向东边去的。另外,我此番离去固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却请大总管放心,对闻人不利之事,我一件也不会做的,现在可以让我出这个门了吧?"
话讲到最后语气已是疲惫不堪,辛言向他身后看了一眼,侧身让出出口,见他人已有一脚在山庄外面,又问了句:
"百公子临走,没有让我带给少爷的话了吗?"
"有呀......"百晓扶住门框,低低道:"帮我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吧............"
说完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一般,百晓急速想走,蓦地身后传来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沉沉低低的对自己问道:
"就这句话吗?那何不你自己来对我说呢,晓弟?"
他才一说话百晓就已经僵在那当地,一声"晓弟"唤出后百晓整个人便不会动了。
也不再说话。
新月上初芽,夜深,人静。
"晓弟,我原以为你到底不会舍得迈出这个门去,不会舍得就这么舍下我的。"一双大手披了件衣服到百晓的肩头,东方闻人又道:"天凉了,先随我回去吧,有什么话都回去再说,瞧你站在这儿我心里不踏实的很。"
大手拉住百晓的手,想把他带回去,却突然因为吃痛本能的向外甩开----
"啊......!!晓弟,你咬我作甚?"
"你在骗我?"清俊温雅的眸子似要着起火来一般,声音却是意外的平静。
"不是少爷的主意,"辛言道:"是今天慕容小姐露了马脚,少爷来问我,得知我与公子的约定,将计就计的,为的,无非是给公子你去了心结,公子到底为什么会同意离开的理由,少爷希望公子能够亲口告诉他。"
东方闻人随之苦笑道:
"晓弟,绯羽带了信过来,说他那边从仇天风那里得知仇天风若是灭我们四大家族遇到麻烦,可以找一个人帮忙,这个人居然是......"
"这个人正是我。"百晓打断他,道:"所以你起了疑心,所以你要如此一番套出我的话来?所以我活该被蒙在鼓里,被你们主仆两个耍的团团乱转了吗?!"
"晓弟,"东方闻人皱眉道:"是你先有事瞒我,你与那仇天风关系菲浅,此事总不假,难道我起疑心也错了吗?!我......我总归是不愿你离开,不敢想你与他有染才出此下策的!难道我这也错了吗?!"
你是错了。
因为我从来不是存心在瞒着你,骗着你的。
所以我只好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痛苦,所以最后我不得不走。
因为我从来都对你交付出真心一片。
因为我是这么无望却深刻的在爱你。
所以你............错了。
心中掀起的是滔天的巨浪,面容之上却愈加的平静,看着神色激动的东方闻人,百晓敛起凤目,低声道:
"是,你没错,错的......都是我,对不起,抱歉,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不许!"东方闻人突然激动起来,"不管怎么的,都不许你离开我半步!"
"你留下我能做什么?等着我帮着仇天风来杀了你吗?"
语言有时候真的是把双刃的剑,一端固然可以刺进那个人的胸口,而另一端,又何尝没有一样深深的插在那自己身上呢?
东方闻人俊挺的眉目倏地射出无比锐利的光芒,以这样的目光扫过百晓苍白的面容,他一字一句道:
"那么我放了你走,岂非也是一样等着你和仇天风来杀我吗?我又如何能放走你?!"
呵呵,百晓突然很想好好的大笑上一场。
你吃过多少次我做的东西喝过多少杯我倒给你的酒你又曾多少次赤裸裸一点防备也没有的呆在我身边你难道会不知道我若存了一丝对你不利的心你可能已经死过成百次了吗?!
看着他惨笑,东方闻人禁不住变了变脸色,走近几步握住百晓的手,压低了声调道:
"晓弟,你我都不要再多说了,今天这么冷,你......就是真的要走,也等明天白天好不好?先和我回去了好不好?"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轻轻拨开东方闻人的手,百晓一样平静的说道:"我喜欢趁着夜色赶路,也喜欢一个人赶路,东方少爷你一句话,我就可以走了。"
东方闻人象是被谁抽了一鞭子一样几乎跳了起来,颤抖道:
"你......你叫我什么?!"
看着他混杂了惊讶痛苦不信哀伤的眼,百晓竟也调开了目光,不再说话。一旁的辛言更是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脸上有过如此苦痛的神情,吃惊不小。
东方闻人变换了几种脸色,终冷冷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好好好,很好!原来我从头到尾一片苦心,到头来你还是一点体会不到,走!想走随你的便好了!我又为甚么要这么苦苦的想要留下你来气我?!"
他话还未说完百晓已经头也不回的出了边门,胸膛如同一个气鼓一般上下剧烈起伏了一阵的东方闻人就死死盯住他出去的背影,许久的动不得步子。辛言在一旁,也是许久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