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开心更没有如愿。」听她那样说,他心里确实不爽快。连他都觉得自己反常得不像话,结果他做的这些在她眼里全成驴肝肺,还被她视为幸灾乐祸。
看见她饿肚子,他笑了吗?!
看见她摔得浑身伤,他笑了吗?!
看见她哭成泪人儿,他笑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他比她更意外他居然没有!
结果这小妮子还大剌剌地指控他?!
「那是因为我还没死透透。」她扁嘴,咬住委屈。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知肚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高兴,你一定在强忍着笑是不?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是!你一定觉得复仇的滋味很甜美是不?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是!」《凌虐太上皇》里有出现类似的段子,男角儿把女角儿凌虐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假意关心她,背地里早就不知道冷笑几千几百回,只有女角儿还傻傻笨笨的以为男角儿待她有心……男人真坏!
宫天涯很想反驳,却觉得反驳又太孩子气了些。和一个年轻小姑娘争吵似乎有失冷静,况且她正病着,身体不舒眼哪还能有好口气……再说,他若否定了她的询问,岂不更是自打嘴巴?他正是打着报复的名号而来,如果不是为了叫她吃苦受罪,那么他又何必出现?
算了,不计较。
「要不要吃些什么?不饿吗?」
「不饿!」司徒百合嘴里说着,肚子却传来露馅的鼓噪声,彷佛在与她唱反调,大声嚷嚷着:我饿我饿!
「先吃一些包子,等会还要喝药。」
「不吃!」咕噜噜……
「这里还有饺子。」
「不要!」咕噜噜噜……
「咸粥。」
「拿走!」咕噜噜噜噜……
「芝麻大饼。」
「唔……」这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点心,但……
「不想!」咕噜噜噜噜噜……
「鸡汤盅。」
好挣扎……
「我、我不……」越说越不笃定。
「豆、腐、脑。」他忽尔一笑,缓缓拿出豆香逼人的软嫩食物。他知道这是她最喜爱的玩意儿,这些年来,他已经数不出瞧过多少次她在摊前嚷着「来碗红糖豆腐脑」的甜腻贪吃样。
豆腐脑……是她最爱的豆腐脑……
碗里的豆腐脑浮在红褐香甜的糖水里,白玉通透的软豆腐上撒了些花生米,和着豆腐脑一块吃,衬出豆腐脑的淡淡豆味。豆腐脑有甜有咸,有人爱吃牛肉卤汁豆腐脑、肉末豆腐脑,也有人爱吃三鲜豆腐脑,偏偏她独钟红糖豆腐脑,百吃不腻,带些姑娘最爱的糖水甜。
那豌豆腐脑在他手里轻轻晃动着,豆腐脑幻化为一名赤裸着光洁肌肤的美人儿,款款搔首弄姿,檀口微破,笑得好勾引人——来吃我呀!吃掉我呀!
司徒百合听到自己正用力吞咽唾液,她无法将视线从豆腐脑上头挪开,她相信只消张开嘴,这男人就会主动舀起豆腐脑喂她,将满匙的豆香填入她嗷嗷待哺的唇里,可是这样太没志气了,有辱司徒家的名声……
咕噜噜噜……肚子的叫声更响,在抗议她的迟疑不决。
到底要继续赌气,还是窝囊一次?
司徒家的家训——好汉不吃眼前亏,该放软身段就绝不故作坚强。
她决定当个谨守家训的好儿孙!
司徒百合困难地撑起身子,又得注意披护在身上的长衫不落地——虽然这男人看起来对她光裸的身躯没半分兴致,可要她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袒胸露肚,羞赧小姑娘还是做不到。
好不容易蜷坐好,腰臀都还隐隐作痛着,双臂从他的衣衫宽袖里探出来,她一句话也不说,朝他伸来双掌,待他将豆腐脑碗搁在掌心,她便急急收回胸前,窸窸窣窣舀着豆腐脑往嘴里送……豆腐脑好滑嫩,几乎不需要咀嚼,狼吞虎咽也不会有噎死之虞。
窝囊的代僵真是甜美,好好吃哦……
她几口就喝到见底,骨碌碌的圆眸闪亮亮看着他拿在手里的那盘饺子。
反正窝囊都窝囊了,又不会因为她现在甩开头不吃那盘饺子而比较有骨气,于是她再伸手,无声索讨热饺子。
他递上,她接下,一颗一颗朝嘴里塞。
好庆幸自己的窝囊……
还有包子、咸粥和芝麻大饼……
窝囊到底好了。
当司徒百合舔完手指上沾到的最后一颗芝麻屑,终于餍足。
发现他正瞅着她,她没逃开两人视线的交会,看见他脸上深刻的伤,以及残了的右眼,吃饱的好心情又低落下来。
「我吃饱了,死也不会有怨言的,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做鬼也不会来找你报仇,你放心好了。」她不会夜夜在他耳边追着索命。「不过我很怕痛,你下手要干净俐落一点,最好是让我连痛都感觉不到就断气,千万不要让我在半死不活间挣扎……还有,我的尸首你也不要随便挖个洞就丢进去,如果不麻烦的话,送我回司徒家,我家兰哥会好好安葬,吩咐他每个月烧几本书给我,不然我在下头会很无趣。大概就这样,我交代完了。」
「你在交代遗言?」宫天涯没发现自己口气嫌恶。
「难道你以为我在唱戏呀?」她的表情明明那么认真。「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趁我睡熟时再动手?这样我比较没有防备,你要是一掌打下,我在睡梦里应该不会太难受。」说不定抖个两下意思意思就快速死去,多好。要是叫她眼睁睁看着他伸过掌来击碎她的天灵盖,在那一掌轰下来之前的受惊和提心吊胆她可挨不住。
宫天涯才不想听她说这些,一旁小火炉上的药汁滋滋沸腾,他将药盛到碗里。
「喝下。」
「很烫。」光看他端着碗,碗里冒白烟就知道。
宫天涯替她吹凉,她在一边看着,嘴里还不知好歹地嘀咕,「要是这碗是麻沸药多好,喝了就完全失去知觉,睡到让人开肠剖肚也不会醒来,应该击碎天灵盖也不会痛醒……」应该没机会看到脑子里的玩意儿流过眼前。「你答应的哦,要等我睡着才可以劈死我,一言为定。」
喂,谁跟你一言为定了?
「凉了。」
司徒百合正要接过,才碰到碗又给烫得直拧耳珠子降热。宫天涯似乎早猜到她怕烫,所以没松手,否则一碗好好的药汤要给洒了。
「还是很烫。」她抱怨。
「凉了药会更苦。」
「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见到这几处淤伤治好,甭喝了好不好?」她这辈子的寿命大概到今夜为止……不过一问完,她还是被瞪得心虚,于是干脆不去碰碗,直接凑上去喝,一小口一小口喝个精光。
药很苦,但司徒百合倒没嚷嚷埋怨,只是皱着小巧鼻翼努力吞咽。
宫天涯还以为她会矫揉造作地嗲着撒娇,嫌药苦而不吞,没想到她还颇听话。
只是……
她仰抬着纤白玉颈,饮着他手里汤碗的药汁,完全没留心她本来紧紧拢在胸前的长衫因这个姿势而宽松滑开,露出好半截肌肤……虽然窟窿大洞正笼罩在夜的黑暗里,但燃起的火堆反而映照出更引人遐思的艳丽色泽,打在她身上的阴影半隐半现没入长衫底下那包覆着饱满胸脯的兜儿里,教人无法瞧清,但也挪不走视线……
宫天涯目光变得深浓,她饮咽着药汤,他却狂咽着津液。是火堆让窟窿大洞里变得炙热,还是她……
「我喝完了。你……做什么这样看我?」司徒百合顺着他的目光而下,看见自己的小巧酥胸就快大方展露在他眼前,她慌乱拢好衣衫,火红着脸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