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能出院。」雷仲尧却丢给她一个意外的讯息。
「为什么?」这种小手术,一般不是当天就可走人了吗?
「妳手术后恢复状况不佳。」
「怎么可能?」她的身体一向健康,少病、少痛,怎么可能会恢复状况不佳!
「反正,你多住两天观察,确定没事才能离开。」
「一定要吗?」
雷仲尧坚定地跟她点点头。想着自己还得继续待在这间没有生气的病房,覃棠决定恨起那个医术不佳的医生。
「雷仲尧,你确定你钦点的医生,是人人抢着挂号的红牌?」
雷仲尧笑了笑,端来温水,替她摇起病床。「别想太多,喝点水?」
因为真的很渴,覃棠乖乖的张口喝水,干涸的喉口受到滋润后,她的精神变得较好,方才的惨白,一点一点消逝。
「雷仲尧……」她轻轻地叫。
「嗯?」她的吞吞吐吐不常见,雷仲尧望着她,耐心等待下文。
「你先回去吧。」终于,在无言相对了半分钟后,覃棠开口。
「今天公司没有重要的事。」
才怪!她瞪着他,满脸不信。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扁嘴,一径要求。
「目前不宜。」雷仲尧淡淡地拒绝了她。
「雷仲尧!」她火大,语气开始不善。
「还想喝水吗?」他仍是一派温柔。
看着他的从容不迫,覃棠真起了想扁人的欲望。
「知道吗?我宁愿你是小时候那个爱恨分明、情绪强烈的雷仲尧。」她望着他,灵动的黑瞳穿过他,彷佛在找寻消失已久的儿时友人。「那个雷仲尧常常欺负人,但是,我比较喜欢他。」
那个年少的雷仲尧的眼睛总是闪着光,热情而直率。
她历任男友,或多或少都有那种开朗直率的特质,没办法,被某人欺凌太久,眼光不得不受影响。
「你现在这样……心情到达不了脸皮,很令人讨厌。」
心情到达不了脸皮?
雷仲尧重重一震,诧异的眸,惊讶地望着覃棠--他以为她不在乎他,可为什么她却总是一语命中,轻易地揭穿他旁人不为所知的那一面?
「别瞪我。」
吃惊吗?覃棠露出两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哼,别看她心不在焉、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某些人、某些事,她也是有用心在看的呢。
还有,她真的比较喜欢出国求学前的雷仲尧。
成年后的他,太陌生了。
「如果你性格没变,或许我会喜欢上你。」
「我还是我。」
经过这些年,原本存在他们之间的童年奇异连系,虽然变淡、变薄,但一直没断。「妳不妨考虑接受我的感情,因为,我并没有放弃。」
「雷仲尧!」这下吃惊的人,换成了覃棠。
她以为,他答应陪她来医院,表示他对她已经全然放弃。
「我耳朵没听错吧?」头痛,尚未消化这次冲动之下的后果,他为什么又丢出了这个炸弹让她烦恼!
「以后再回答,该休息了。」看出她的疲惫,雷仲尧拍拍枕头,替她摇下病床。
「我不要。」双手撑起身体,覃棠抗议,「我根本睡不着。」
「要聊天?好啊,我继续奉陪。」
雷仲尧大手贴上她的背,体贴地调整她的姿势。
「我不要!」她甩开他的手,「你走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从昨天听见医生那个惊人的宣布起,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现在,她必须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检讨自己是不是又犯了大错。
「那么,我会保持安静。」
意思是不肯走人了。
覃棠看着执勘的雷仲尧,气得脱口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讨人厌!」
「没办法,我喜欢妳。」他低低地说,替她收拢刚刚因挣扎而散落的薄被。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了,然,这一回,覃棠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迷惘。
「那么,请自求多福。」
她恶狠狠地拒绝,然后,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顺道,也将莫名的不知所措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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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她
而且有时她也爱我……
覃棠支开雷仲尧后,脑海中突然闪过她最爱的那一首诗。
如果她没病,现在也住出病了。
特别病房的装潢高贵、餐也可口营养,连照顾她的护士小姐都长得特别漂亮。
可是,已经待了两天、睡到骨头快要散掉的覃棠,却觉得自己快生病了。
双手搁在肚子,眼光虽然停在大尺寸的平面电视上,但覃棠的心思却没在电视节目里。
如果死党菲知道,大概会骂她太残忍吧。
又,如果被家人知道了,照她爸爸的脾气,怕不打断她的腿才怪吧。
或许,她真的该被骂、被打,因为手术完后,她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有的,只是压在心口的那分彷徨。
唉……怒气正盛时,果然不宜做出重要的决定。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雷仲尧的话果然是正确的。
不管留不留那个「意外」,时光若能回转,她一定会好好地思考个三天三夜,再下决定……
叹了口气,覃棠随手披上一件雷仲尧的外套,病恹恹地走出病房。
医院的中庭,栽种了不少花卉,昨天下午雷仲尧陪她出来透气时,曾散步到那里。心情烦闷的覃棠步出病房后,原想循着昨天的足迹,下楼前去中庭赏花;但走廊尽头的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于是她改变方向,往扬着人声的另一端迈去。
到了那里,覃棠才知道原来是育婴室开放参观的时间到了,所以才会如此热闹。
她一走近,就见粉色的布帘敞开,偌大的玻璃窗前,站了好多个满脸笑意的男男女女,有老有少,她猜,那些应该都是宝宝们的亲人吧。
既然来了,她也凑近玻璃,好奇地观察起那些裹着粉蓝、粉红软袍的娃娃……
真不可思议!
虽然宝宝们的脸都皱皱的,甚至,有的胎火未褪,面红如关公,但他们的睡颜、笑容或哭脸,看起来却是那样可爱……
「啊……妹妹笑了,你看,妹妹笑了……」一个六、七十岁的婆婆,抓着身旁的老公公,惊喜地欢叫着。
覃棠就站在他们左侧,她顺着老婆婆的手指看去,眼光留伫在小娃娃的脸上。
「好可爱哦,长得好像妈妈,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听着连连的赞叹,覃棠方才那因为好奇而生的微笑,倏地凝在唇边。
彷佛遭受了某种无形的撞击,她的心脏,无力地跳动着,那缓慢的节奏,沉重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头,想闭上眼,盯着女娃娃天真无邪的脸的视线,却怎么移也移不开。
生命……在她眼前的,全都是美好的生命!
一手压着肚子,一手死按着窗缘,她脸色惨白、呼吸困难。
在她觉得自己就要昏厥前,一股熟悉的清新体息,忽然侵入她的鼻端。
她回身,见到意料中的人。
「雷……」她哽咽,却比任何时候还欢迎他。
「妳并没有做错什么。」
雷仲尧望着她凄楚的黑眸,心疼无比。
「我有!」在她猛点头前,雷仲尧先一步拥住她,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妳没有。如果有,错的也是我。」
他的声音太诚恳、太有说服力,覃棠听了反而更羞愧,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失声痛哭。
「棠!」他抚着她的背,任她发泄。
「我很坏……」
「妳没有。」
她用力哭,他则心疼地安慰她。
今天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他的棠,总是善良而心软,譬如,小时候他怎么捉弄她,只要事后诚心道歉,她再气也总是原谅;再譬如,她毕业之后,好几个工作都是因为同学或朋友相求,才心软地去做那些她根本不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