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书僮插口道:“公子,现在是秋天,不是春天。”
书生呵道:“掌嘴!这诗乃是王右丞的《山居秋瞑》,你半懂不懂,插什么嘴。下次再啰嗦,回去定不饶你。”
两个书僮对看一眼,互相吐吐舌头,轻轻嘻笑。
当此时,惊变突生。
树上忽的传来一声尖啸,四个黑衣人自四方高处急速跃下,最先落地的一个身量较小,手中一对钢爪闪闪发光,照着一个书僮背上的书就抓了下去。
那书生不慌不忙,扇子一展,苦笑道:“让你们好好走大路你们不听,出事了吧?”
被袭的书僮嘻嘻笑道:“想出事的是你啊。”黑衣人眼前一花,就见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长鞭,鞭尾如毒蛇一般抓上了他手中的利爪。
一个黑衣人拿出配刀,沉声道:“点子棘手,大家小心了!”其它黑衣人闻言也不敢托大,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器,竟都是罕见的奇门兵刃。另一个书僮见状,孩子似的欢跳起来,手腕一抖,却是一把软剑,直扑向正待加入战团的一人,嘴里还咯咯笑道:“哎呀,果然好玩。”
书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悠悠闲闲的摇着他的扇子,叹气道:“我带你们出来不是来玩,小心别受伤了,回家没法跟你们爹娘交待。”
话还没有说完,持刀的黑衣人已乘着几人飞身起落,眼睛捕捉不及的当口,瞄准使剑的书僮细幼的胳膊就要砍下去。书生足下提气,右手一缕指风就向着那持刀人的虎口点去。持刀人似早已知道他将有此出手,刀背一转,竟中途变招,刀锋堪堪指向书生的胸口,眼见就要血溅当场。书生飞纵刚刚丈许,见此也不慌张,嘴角微微一笑,在空中微错身体,双指已经点上了那把精钢大刀的刀身。
只听“当当当”数声连响,书生和黑衣人相交之时,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拆了数招,两人又都是几步飞退,反出战团。
持刀的黑衣人手势一出,其余三名黑衣人也停住了动作,回到他身边。黑衣人看着那书生,缓缓道:“灵犀指,莫非是温公子?”
书生自然就是易容改扮的温惜花,他拉住两个还想再战的小家伙,道:“残血剑,阁下是‘地仙’印残血的什么人?”
那黑衣人也不答他,冷道:“今天算我们栽了,走!”
他话声一落,几个人霎时走了个干干净净,温惜花摇着扇子,笑的,也不阻拦,也不追击。使剑的童子已经耐不住,怨道:“二叔,明明是我们占先,为什么不把他们抓下?”
拿鞭的童子倒是看得通透些,反驳道:“二叔一个人怎么样都行,最多大不过还可以跑,但是带了我们,硬斗下去未必能讨得了好去。不如大家各退一步,鸡吃放光虫,心知肚明。”
温惜花点点头,笑道:“还是小磊经验足些。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如果今天没有带你们两个,那我八成不能活着回去了。”
使剑的童子道:“咦?难道他们功夫比二叔好?”
温惜花道:“单打独斗未必,但群架讲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我没有看错,他们该是合作已久,自有一套彼此运气、互补长短的法子。若不是认出你们是温家子弟,害怕被温家报复,他们今天定不会叫我生离此地。”
拿鞭的童子这才恍然大悟道:“啊!怪不得你今天居然这么好心愿意带我们出来,原来是借我们过桥啊!”
温惜花哈哈一笑,道:“唱戏的也要有个帮腔的,今天你们也玩的够了,回去吧。”
八方楼上,温惜花看见的时候,穿白衣的公子正在苦苦思索下面的棋局,另外一个锦衣男子则手里拿了册书,乘着凉风,轻轻翻阅。
温惜花已去了易容药物,衣服却没有换,那锦衣公子看见他,微笑道:“哪里来的穷酸书生?”他转过头来,拿了手边的毛巾擦掉脸上的药物,却是沈白聿。
扮作沈白聿的男子也去了化妆,与温惜花眉目相似,却显得更年轻些,正是温惜花的三弟温停雪。见到二哥,他几乎是狠狠的松了口气道:“你总算来了,唉,我被欺负的好惨。”
探头看看棋局,白子一条大龙被斩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温惜花失笑道:“你不过才领教了半天,已经叫成这样。想一想,自从我认识这个人也有快十年,下了近十年的棋,还一盘都没有赢过。”
温停雪苦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当然值得拿出来说,”温惜花一板一眼的道:“说明我屡败屡战,勇气可嘉。”
温停雪一时语塞,许久才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话也好说出来,如果你不是我货真价实的兄弟,那我还真希望自己不认得你。”
温惜花笑嘻嘻的道:“这事我帮可不了忙,不如你回去,好好问一问我们的爹?”
温停雪领着家里两个小子走掉,两人回到客房。看见沈白聿一直看着自己,温惜花奇道:“小白,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才半天不见,难道你就认不得我了。”
沈白聿轻轻摇头,道:“我只是没有见过你和家人在一起,所以有些吃惊罢了。”
温惜花微笑道:“很多时候,我想不起自己也有家人。出温家的那一天,我和至亲之间的血脉就断了。任我江海飘摇,他们纵横天下,既然没有谁帮得了我,还不如统统忘了的好。”
静静的看着温惜花罕有的锐利神情,沈白聿胸口好似给刺了一刀,许久,他才道:“我也有个兄弟,可惜,没有机会听他叫我一声哥哥。”
温惜花笑了,几乎是带着些宠爱的,他柔声道:“小白,你这个人心肠其实很软。”
沈白聿也摇头,叹息一声,笑着自语道:“我心肠很软么?我不知道,温惜花,我真的不知道。”
温惜花微笑道:“这个,自然是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沈白聿懒得理他,道:“不说这个,你今天收获如何?”
温惜花捡着重点略略说了,到了末尾沉思道:“我十有八九能确定那使刀的高手就是那晚和宁啸中交手的人,他的运气功夫十分诡异,每一息逆转三次。若不是宁啸中不擅近身战,又中毒不能提气,恐怕早已觉察出不对。此人相当扎手,刀法老道、连绵不断;内力又沉厚,每一刀我都要用上八分力才能挡得开。”
沈白聿皱眉道:“每一息逆转三次?他难道是‘地仙’印残血的后人?”
温惜花点点头,道:“所以我才奇怪,印残血是使剑的,刀剑运气方式有极大的不同;若说他和印残血没有关系,又说不过去……咦,你笑什么?”
沈白聿笑不自抑,拍着桌子道:“一个以刀入剑,一个以剑入刀,真是一段奇谈!”
温惜花紧张兮兮的跑到他身边,伸手去探他的脉道:“小白,你没事吧?”
推开他的手,沈白聿笑道:“我没事,不过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哦?”温惜花道:“什么故事呢?”
沈白聿的目光渐渐变得辽远,微笑着道:“一个关于一把刀,一柄剑,一对恋人和一种武功的故事……”
听完了“吴钩”的来历,温惜花道:“如此一来就清楚了,印残血死于沈放天剑下,想必他的后人弟子钻研了出了这种以剑入刀的武功,希望能更上层楼。小白,我现在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