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映砻霸道的言语轰去赵爰脑中的疑惑,难得出现思绪的双眼再度回复淡然。
“原来是这样。”是他自己多心,事情并没有因为十天的经过而有多少变化。
“你做什么!”见赵爰辛苦挺起躺在床上的身子,乌映砻立刻上前一步,压他躺下。
“既然一切不会改变,一个奴隶就该做好自己的工作。”对一个奴隶来说,休息十天不工作可以说是奢侈至极。
“你不用再做那些工作了。”他的身体已经糟成这副德行,还想工作?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不允许他继续糟蹋身子。
“不用做那些工作?是有新的工作吗?”对他来说,做些什么工作已经没有差别。
“是有新的工作。”
“做什么?”赵爰恍惚间没注意到乌映砻脸上一闪而逝的神情。
“我的贴身仆人。”
“贴……贴身仆人?”
* * *
当乌映砻的贴身仆人要做些什么?
赵爰记得以前郭华服侍他的时候,无非是帮他做些更衣、沐浴、整装、陪读等这些琐碎的工作,不过乌映砻不像是个需要有人帮他更衣沐浴陪读的人。
乌映砻说要他当他的贴身仆人都已经有三、四天的时间了,依照这些天的相处方式,反而乌映砻比较像是他的贴身仆人。
他受伤的双手还无法动,身体也仍虚弱,因此净身、吃饭的工作全都交给了乌映砻。
记得两个人在一起时,他无时无刻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被那样好看的双眼瞧着,赵爰很难不感到心跳加速,整个人好似要被吸入他的双眼中。
难道他病了这么多天,脸上多了什么值得一瞧的东西吗?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乌映砻端着午膳进房,果不其然地又发觉床上的赵爰再度失神。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终于让他深深感受到他神游四方的功力有多高,有时候话说到一半,人直接进入恍惚状态,回神后还有办法继续接谈刚刚的话题。
有时候短短一段话里,他能连续恍惚数次,为了叫他回神,他一段话就这么被打得七零八落,真不懂他这功夫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爰眨眨眼,一点也不惊讶乌映砻已经在他不知不觉时坐到他身边,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还紧锢着他的腰身。
“想我什么时候该开始工作?”
“你就那么想要工作?”
赵爰摇头。“可你留我在身边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瞧他欲言又止,乌映砻的俊目一眯。
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明白为了什么,不过像现在这样亲密的动作,两个大男人做起来实在有些奇怪,贴身仆人的工作总不会就是这么乖乖让他抱着了事吧?
“你到底打算怎么对我,至少跟我说个明白,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你会在意这些?”
毫不犹豫地,赵爰摇头。“不。”
“那你究竟在意些什么?或者说这世间有什么事是你在意的?”
不过是两个小小的问题,却问得赵爰一头雾水,茫然思索着答案。“我……我不知道自己在意些什么。”从小他就是这个性子,常被娘说淡然的不似人间凡夫。
蓦地,腰间的臂膀收拢,紧得使他呼吸有些困难。
赵爰回首讶异的注视着他凝视自己的眼瞳,猜不透其中的思绪,茫然地瞧着,想问些什么,又不知该问什么。
“我不管你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从今天开始,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只能在意我,必须在意我。”他厌恶赵爰澄澈双眼里的无情无欲,远胜过他自己所能明白的话就这么不经大脑地冲口而出。
“在意你?”赵爰原本就已经无法自控的思绪为此更加混乱,是他会错乌映砻的意,还是真如他直觉所想?“是的,在意我。”乌映砻不愿多想自己为何如此冲口而出,更不想明白话里真正的意思,一个劲儿的收紧双臂,将赵爰因疼痛而发出的惊呼置之脑后,恨不得就此将两人的身体揉合为一。
赵爰第一次感觉到这男人的力量是何等强大,若真用尽全力,想来将他揉碎也不成问题。
他不懂,真的不懂。不明白乌映砻为何一下子仇恨他、一下子折磨他;救了他,温柔对待他,要他在意他,又恨不得揉碎他。
究竟对他这个灭他家门的仇人之子,他藏得是什么心?
人心难料,可面对难料的人心,以往他从不失措慌张,就只有这个霸道强壮的男人,在第一次儿面就莫名的刻在脑海里念念不忘,就为他的一切举动而感到心慌意乱。
自己能不能如以往一般心平气和?他即使百般折磨他也不在乎……
收紧双臂的乌映砻,发觉怀中的人儿突然停止动静,连忙放松双臂将人轻转过,才知自己的蛮力不但弄痛了他,还使他窒息昏了过去,好不容易回复血色的双颊现已一片苍白,浓长羽睫因疼痛而垂下。
他对自己的莽撞深感懊恼,居然忘了赵爰还是个虚弱的病人。以他过人的力量,一个平常人都不见得能承受如此大的臂力,更何况是纤细柔弱的他。
可恶!为何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伤了他?他一点也不愿他受到半点伤害啊!
乌映砻愤怒的朝床沿一捶,结实温热的石炕就这么落下一块角,坠击在地上散成粒粒碎石,在安静的内室里格外沉重撼心。
* * *
深冬的日子里难得见着暖阳高照,淡金色的日光将一片白色大地反射出层层七彩光芒。然而这等光芒夺目的景象却不容人注目,若是贪看了这等美景,一双灵魂之窗恐怕从此就只有与黑暗相伴。
乌家人都是北地人,就算是南方来的,在北方待过一阵子,也晓得同时拥有着白雪盖地及骄阳高照的美景只能转眼欣赏,不能留恋。
赵爰也是从小出生在北地的孩子,偏偏有着恍惚易出神的性子,一个人呆呆望着外头的景象,美丽的黑眸看不出是因为慑于眼前美景而忘神,抑或是单纯地忘记自己身在何方?
蓦地一双大掌遮住他的眼,不苟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赵爰抬头,看见好久一段时间不见的乌襄,他脸蛋绽放一抹浅笑。“襄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乌襄被他笑得无法板起脸孔来训诫,只能无奈的叹息。“你的眼不会不舒服吗?”小爰竟傻愣愣的注视着雪景,也不怕眼睛瞎了。
“还好,还能看得见。”他一听他这么问,才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傻事。
乌襄轻拍他的头。“幸好还看得见。”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别老是那样心不在焉的成吗?”
赵爰长睫一颤。“我也没法子。”他最近心情乱糟糟的,不论看见什么都会想起一些有的没有的事。
“有事别放在心上,襄大哥挺着你。”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说来听听。”
赵爰迟疑了一下。“襄大哥,你的主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是说少爷?”
“嗯!”赵爰点点头,乌映砻的模样毫无困难地浮现脑海,清晰地仿佛刚刚才见过面。
乌襄深深注视赵爰一眼,随后露出深思的神情。“少爷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或者应该说对于他关心的人来说,他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领导者、是战场上的好伙伴、是生活上的最大支柱。可对敌人来说,他恐怕就像个来自冥界的恶鬼了……你觉得少爷是个好人还是个恶鬼?”